✦哲學——但是十分主觀

這是一部哲學意味非常濃厚的影片。關于世界的起源和本質,關于人類存在的意義,關于我們認識世界的方式……影片的英文譯名叫做“Journey to the West”,正對應了“西遊記”的英文翻譯,唐志軍(楊皓宇 飾)和孫一通(王一通 飾)兩位主角的姓也正與唐玄奘和孫悟空二人一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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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大山導演在采訪中說,這部影片和“西遊記”的故事内核确實具有相似性。即都有追尋生命之終極意義的意味。

文∶張穎

策劃:抛開書本編輯部

唐志軍是《宇宙探索》這本科幻雜志的主編。自上個世紀80年代以來,他始終癡迷于對地外生命的探尋。

盡管從未有過根本性的突破,盡管曾經的同事與同好紛紛離開,盡管拮據到用紙去糊編輯部的窗戶,但是唐志軍的“科研”熱情從未消減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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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相信光,因為相信雪花點是“宇宙誕生的餘晖”,所以他不會在沒有暖氣的房間中感到寒冷,也不會在空蕩、灰暗的屋子中感到孤獨。他隻會因為這樣一個問題而憂慮:“我們人類存在在宇宙中的意義究竟是什麼?”

乍一聽,這個人物的性格及其行為實在令人費解,好像他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異類”,所關心的問題玄之又玄、空之又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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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就是他,一個心中有執念的人。當他某天突然通過電視機的雪花點接收到外星生命的信号時,他毅然決然地使用編輯部僅剩的一筆經費上路了。

問題是,世間的真假與因果究竟是客觀存在的,還是由人心所定?對唐志軍來說,客觀的現實解決不了他内心的困惑。

他認為人類短暫一生的所欲所求是徒然的,外星生命是遠超人類的高級物種,最終會全面取代人類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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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他希望和外星生命取得聯系,向他們尋求幫助。他是一個有堅定信仰的人,虔誠地尋覓一把到達生命彼岸的梯子。

無論有沒有結果,唐志軍在這個過程中獲得的是内心的安甯。正如西遊真經是在九九八十一難的考驗中取得。繞一圈再回到原點,途中的曆練無法磨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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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簡,但是很有設計

基于這樣一個故事,影片采用了形式化的視聽語言。首先,“僞紀錄片”拍攝就是一種刻意的設計,這種設計通過第一人稱視角,讓觀衆始終與故事中的人物保持密切的情感聯系,從而增強了我們對主人公的認同感。

當我們共同聽取外星生命的遺言時,當我們一起見證“麻雀降臨”的神迹時,很難不對日常生活産生抽離和陌生的感覺。

另一方面,紀錄所體現的是一種嚴肅認真的态度,這種态度與旅程本身的荒誕不經形成鮮明對比,由此而産生的沖突,則塑造出影片獨有的藝術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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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電影的畫面和構圖也是精心設計的。攝影機所框定的視覺元素特别克制,幾乎體現了一種極簡主義,就像詩的語言,每個元素都十分凝練,但富有表現力。

街頭抽煙的“孫悟空”、落滿麻雀的石獅、黑夜中的火堆、森林中的鐵皮艙,以及荒山野地的巨大佛像……鏡頭随意地晃動、不經意地捕捉,但我們在目光停留之際,分明能夠感受到畫面之外有太多無以言說的情緒。

與之相對應,影片的聲畫不同軌讓主人公的表達更加暧昧,尤其是唐志軍的“失語”狀态。在編輯部的辦公室中,他求助的字句被悶在厚重的宇航服裡,他熱情的分享被掩蓋在崔大姐的喋喋不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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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時候,水龍頭的流水聲、火車行進聲,都讓我們幾乎聽不見他的聲音。而這種對比所造成的尴尬局面,也讓我們在觀影的時候不禁發笑。

再次,影片前半部分的色調一直是清冷的,唐志軍的房子狹小、暗淡無光,尋找地外生命所經過的鄉村、田野也是低飽和度、灰綠色的空間。

直到孫一通的出現,電影的畫面才突然變得明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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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播音室裡鋪着大紅色的桌布,身旁亮着暖黃色的燈光,整個畫面顯得溫馨動人。

但是,前景中的玻璃窗和孫一通頭上頂着的鍋,又無不在提醒我們,眼前的一切可能隻是幻象。其後的日食時分,每個人都深陷于無邊的黑暗與未知。

這些元素共同呈現了“苦行僧”的修煉境況,體現了唐志軍的隐忍與虔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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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幻,但是非常現實

不知所雲、自說自話、無病呻吟,是部分網友對這部影片的評價。為什麼挂着胡蘿蔔的驢會出現在山上?為什麼孫一通會突然出現在森林裡?為什麼麻雀能夠卷攜着孫一通憑空消失?

有人說這一切都是唐志軍幻想出來的,有人說唐志軍回家之後的段落才是畫蛇添足……而觀衆之所以會有這些疑惑和猜想,是因為影片在後半段切段了所有必然的因果聯系。

真實或虛假、偶然或必然,全憑我們自己作出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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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判斷沒有對錯之分,因為我們面對的是一個個單一的事件,除了主觀認識,沒有明确的判斷依據。

在這些亦真亦幻的情節之外,影片的難得之處在于它的現實落點。這一行人裡,唐志軍始終沒有對女兒的死釋懷,那日蘇成天醉得不省人事,女孩曉曉則徹夜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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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說,在影片創作階段,他特地參加了一場科學論壇,在那裡他接觸到了對星級文明頗有研究的民間“高手”,同時他也看到一對向超人能力者求醫問藥的母子,而他們那種走投無路的怅然和失落,讓自己感受到了“衆生皆苦”。

那麼,如何将這種悲憫的情感與科幻題材相結合呢?在這一點上,本片确實差強人意。

雖然影片取材自真實事件,也出現了諸多具有現實原型的人物,但總顯得符号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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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孫一通的詩是我們理解人物内心的一個渠道,人與人、人與詩在相互注解、彼此救贖。但既然這個故事最終落在唐志軍與自己的和解,那麼對他的心理呈現完全可以更細膩一些。

這裡我想提及另外一部科幻電影——《降臨》(Arrival,2016),因為兩部影片的主人公都有一種在悲傷和虛無之間徘徊的糾結。但是相比之下,《降臨》的故事顯然成熟很多。

單就人物塑造來看,《降臨》通過女主角的回憶、思考,以及她從膽怯到義無反顧的轉變,将個人情感和超越時空的宇宙觀完美結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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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唐志軍上路不僅僅是為了找尋地外生命,更是為了思考人類自身存在的意義。影片最終定格在宇宙星辰之間,那裡不是盡頭,也沒有答案,隻有一條路,通向人的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