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很喜歡寫詩的人,雖然美子奶奶寫的詩像曹雪芹的詩一樣,擁有着符合人物形象的平庸。上一篇是在寫白蘭芝,讀愛倫坡進瘋人院的女人,那個時候我也想進精神病院養老。

美子奶奶隻是一個普通的外婆,像所有外婆一樣,她會為了下一代犧牲自己,承擔責任。她說自己像杏,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是陸遊寫梅花的,也是美子奶奶寫自己的。上次看,見不得美子浴缸那場戲,覺得殘忍。這次就可以理解一點了,石黑一雄裡的悅子也不得不借着男人得到想要的生活。貧窮,性别似乎是任何年紀的女人都不得不面對的現實。我總被說理想主義,其實可能比誰都現實。

我是真的很讨厭薛寶钗啊!香菱學寫詩的時候,薛寶钗認為,女人的本分應該在紡織上,更别說香菱隻是一個臭丫鬟了。隻有我黛玉妹妹把香菱當個人,允許香菱有感受生活的機會。美子奶奶也是,孫子出了這麼大事,腦子裡還整天想着寫詩是不可以的,外婆理應為下一代盲目而又全身心的犧牲。在《綠洲》裡,隻有男主懂得要去對方家庭裡看看,美子奶奶也是,那是活生生的失去了一條生命的家庭。生命不可貴,對錯不重要,面子和前途是應付生活的解藥。

如何寫詩是李滄東讓美子奶奶讓劇情推動下去的線索。林黛玉教香菱寫詩的時候把王維陸遊詩經什麼的書給香菱,讓她先認真讀懂,再學着寫。美子奶奶這個年紀還用讀書嗎?不知道我到了美子奶奶這個年紀還會不會有想要點什麼的沖動。感受,用本能感受,是我最近學到的。智商本來就平庸,長期應付人生實在不是正解。阿城教王福認字,王福為了得到字典,和爸爸王稀屎提前一晚上做完了一個班的任務,提前寫了作文赢得了賭約。以前看不懂,阿城為什麼說是送給他,而不是他赢了。王福就像我,急功近利的認字,代替爸爸說話,願意抄字典,願意盲目的為大人犧牲自己的生活,被應試教育和父母培養成又蠢又可憐的不在乎自己每一天的普通人。不知道王福有沒有在抄字典中感受過知識的快樂,現在我學會如何練習失敗後,才稍微懂了點小說和電影帶來的安慰,學着理解和感受,不再總是焦慮煩躁。拍詩的李滄東,寫三王的阿城,寫香水的帕金斯聚德都在戳破生活的另一種形态:斷井頹垣中堅持自己的一點點執念本身就是動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