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所有的物理規則一再被無視、當一個B級動作片拓展出一個仿佛電玩的世界觀時,一個為了一條狗重出江湖大開殺戒的殺手該怎麼迎來史詩般的篇章,甚至改善這系列審美疲勞的頹勢?

《疾速追殺4》可能解答了這個問題——續作在動作場面上,更為花俏的拓展東西方武術合并的可能性,在世界觀逐漸電玩化的同時,讓電影主線明确化後加以讓角色塑造更加豐厚。

同時,《疾速追殺4》也不再把舞台局限在紐約市,約翰維克的血債與血脈,也讓整個世界觀跳脫這個被罪孽玷污的城市,從日本、德國、法國的跨國血路,都印證了《疾速追殺》是這個世代最有野心的動作電影系列。

而《疾速追殺3:全面開戰》中讓人疲乏的大量近身搏鬥也得到了改善,《疾速追殺4》亦提供了更為華麗的花式殺人——甚至處決手法,完全體現這個被血色霓虹籠罩的世界觀底下,殺戮是尋常不過的事實,一次次闖關殺敵都仿佛置身電玩世界中。

從雙截棍到武士刀、從弓箭到手槍,《疾速追殺4》無論是在槍戰或是冷兵器對打的并用都毫不馬虎,觀衆或許看膩了真田廣之拿武士刀殺敵——但觀衆從未見過的是,槍械和刀劍并用的真田廣之,都讓這些看似早已用過的把戲,在各個文化背景的切換中,成功緩解了系列一直以來的審美疲勞。

在更多的前所未見的全身打鬥場面中,幾乎可以肯定,這是這個系列所鑄造出的動作片巅峰,同時電影更是多次透過剪影、長鏡頭俯拍升華了視覺上的美學,降低物理上的痛感進而提供一場爽快的暴力飨宴。

然而,這同時也回到了一個根本性的問題:我們為什麼會喜歡《疾速追殺》? 導演乍得史塔赫斯基(Chad Stahelski)又如何從一個B級動作片開拓成一個橫跨全球的殺手版圖?

《疾速追殺》和《不可能的任務》兩個當今好萊塢最具代表性的動作電影中,兩者皆朝着各自的極限突破,前者探索了暴力美學的無窮可能; 後者在湯姆克魯斯(Tom Cruise)的匠人精神之下挑戰了電影工藝的極限——我們之所以喜歡伊森杭特莫過于他是個「英雄」,那些《不可能的任務》中的碟中碟情節都構築在一個可能發生的現實之上。

那麼約翰維克和他的種種行徑,全部建立在妻子之愛就顯得單薄許多,不過在暴力場面一次次的提升、獨特世界觀的塑造之下,這份被血泊所包裹的愛是約翰仍是血肉之軀的證據。

對于殺狗仇人、昔日好友的背叛甚至高桌會的無盡殺戮,對于觀衆可說是一種「置換作用」,觀衆可以在黑盒子中,透過約翰維克的作為得到抒發; 而透過動物之死也容易觸發觀者的同情與憐怸,進而提升約翰維克的角色層次:《疾速追殺》在這個B級的外殼之下其實奠基了一個相當成功的基礎。

而相較《《疾速追殺2:殺神回歸》或是《疾速追殺3:全面開戰》将故事設定成約翰維克「被追殺」,《疾速追殺4》反過頭來進行一場約翰的獵殺記,對高桌會展開的複仇,不過是一連串殺戮戰場的漣漪,當複仇的背後隻會衍生出更多仇恨時,《疾速追殺4》同時提供了一個解方:設定一個殺神殺不了的「自我」——因此當我們看到約翰從數百層的樓梯翻滾下來、 從三層樓的窗外一躍而下仍毫發無傷時,神的意象早已成立——然而神最脆弱的一點其實和凡人無異,而尋求和平的途徑也隻有殺死自我。

因此當城市中無止盡地冒出賞金獵人,一一被高桌會所提供的利益操控時,約翰所尋求的自由又何嘗和基努李維(Keanu Reeves)的另一代表作《黑客帝國》中的母體無異呢?

尼歐和約翰分别被賦予了一個神話形象,前者在冒險旅途中尋找着這個身份的認同; 後者無法擺脫這個身份的原罪,因為殺戮是殺神的本性,唯有規則才能讓神被束縛成人,亦唯有規則才能讓人不會淪于畜牲。

《疾速追殺》建構出的世界觀看似宏觀,但其實不過是一個由上而下的階級制度,甚至在執行罰則上都仿佛是一種法西斯主義的再現。

終究,《疾速追殺4》在更加浮誇的世界觀設定中,也回歸了首集中殺手的「人性」,讓觀衆看到殺神不過也是人,他必須為了自己的複仇血債血還,然而無止盡的屠殺也無法解決問題; 因此,《疾速追殺4》讓約翰維克回到凡間的唯一方法就是讓他擁抱自己的死亡,讓簡單甚至粗暴的殺手哲學到了最後一刻依舊成立。

約翰維克的謝幕是「自我原諒」,高桌會的規則不過隻是外部施予約翰的牢籠,唯有掙脫自我的枷鎖才能得到解脫之自由,然而始終如一的深情浪漫僅是約翰對他妻子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