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蛾兒雪柳黃金縷。 笑語盈盈暗香去。 衆裡尋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辛棄疾《青玉案. 元夕》

從辛棄疾的詞延伸想起。 「闌珊」,指的是蕭瑟、衰退之意; 「燈火闌珊」則成了用作形容燈光稀落、微暗的樣子。 電影《燈火闌珊》提供了一個喧鬧後落敗之感,卻從衰亡中緬懷複古,溫暖人心,回首思念的意義。

叙事從當代的背景說起,指涉了一個燦爛霓虹燈衰亡而消失的世代,舊工匠的手藝漸漸不被新時代需要,更不再傳承後人,而會這些技藝的人才越來越少、需要的人也少了。

然而,憑一口氣,點一盞燈,女主角美香其實原先也霓虹技藝毫無關系,隻因為自己嫁給了一位,以此為一生志業的情人阿镳,他們人生中的情感伴随着霓虹的輝煌,她的生命就此摻進了燈火中。

阿镳走了,霓虹工廠閑置,本來還不太想面對亡夫已離去的事實,此刻的空間一點都未整理,那些碰觸過的東西停留在丈夫離開前最後一刻。

直到她遇見丈夫的徒弟Leo,原來還有個「重建霓虹招牌」的遺願放在那裡,千回百轉想念一個人的空洞與虛浮中,似乎讓她抓到了一項「任務」感,任務是親手學習燒制、找尋燈管設計,然後實際完成它。

念念不忘,必有回響,有燈,就有人。 空虛的想念轉換為一個實際動作,執行一件早已漸漸衰亡之事,重建一個時代的記憶,這是美香被賦予,也将明白如何道别與接納的事情。

整部電影,正是憑借着張艾嘉所飾演的美香,橫跨想念轉化為行動的情緒,伴随着茫然中的不舍,讓《燈火闌珊》有了那核心的眷戀念想,纏繞綿延。

好幾場戲都是,已經預設離開,由任達華所飾演的阿镳,憑着記憶實體現身,但又突然一個斷念間消失,張艾嘉需跨越時間過往與此刻限制,将其融為同一空間中展現,并伴随不同情境應當的反射情緒,去決定展現在銀幕之上的變化為何,那些念想中默默的潛移默化,都被濃縮在閃回之間,娓娓道來,細膩動人。

一眼相識,決然一生,尋尋覓覓那群衆中的那一人,獨一無二,燦爛繁盛都不為特别,隻有自己心底指向,那美好的執念,就是想抵達、完成。

那如同是《燈火闌珊》中先想起了辛棄疾的詞,書寫情愛中的回眸一望; 接着化作電影中面對逝去的愛人丈夫曾共同有過的追憶,實則更是對時代與逝去的回首,繁華複古的重建與道别。

古典詩詞裡那一位千百度穿梭、面對無數巡回過的景色,都印象深刻的人,最後其實出現在了蓦然回首平凡之間,像是美香一路後的拼搏,即便心底終得知道改變不了什麼,仍舊要好好面對阿镳的一切。

直到最後,任務都完成了,魔法神燈的願望仍舊沒有完成,隻是讓她再回到了現實,那孤單對映在遙遠處之人,早已是記憶中的他,卻實實在在感受到,如此特别而情深義重。 或許,這部電影并不完美,有些青澀的轉折,但燈火闌珊後醞釀着餘韻,溫暖慰藉,如同依傍在美香的想念中,去懷舊、思念然後緩緩的道别。

夫妻是千年修得的愛人,而記憶中不往複的年代化作緬懷,一同勾起了人們拼命不想消失而活下去的動力,縱使努力也不見得能萬事順利,不一定能尋見那人、也不一定能獲得答案與真正填滿空洞的地方,但總會又在蕭瑟索然之際,蓦然發現另一種原來如此的感歎。

美香如此,她碰見的那位冒失的徒弟如此,甚至是準備建立一個家庭的女兒也是。 燈火闌珊之處,自己尚在那裡等候,擁有想念的能力,繼續好好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