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等待|

對女老闆娘而言,電影入侵了她的生活。

就像編劇反複強調的,“在永安鎮,什麼也不會發生。”

庸常的人生看似每天忙碌,但回頭一望,卻又說不上忙了些什麼。日子也就這麼一天天過去。人也就這麼一天天老了。可每天的辛苦是實打實的呀。哄孩子,搬菜籃子,收拾桌子椅子,伺候劇組班子……這一切又都為了什麼呢?

這時候,電影悄然滲透。

電影像一根針,微微刺痛早已麻木的神經,注入些許理想的毒素,猛然間,眼前的生活變得俗不可耐,她想走,她想離開這個小鎮,去一個不一樣的地方,去過不一樣的生活。她覺醒了,嗎?

可編劇還說過,把石頭丢進池子裡,泛起一圈圈漣漪,但漣漪過去,什麼也不會變。電影對她開了個玩笑。她和電影不過是擦肩而過。像在寂靜無人的車站等車,好不容易有一列綠皮火車晃晃悠悠地駛來了,她以為車子能捎上她開向遠方,但火車終究沒有停,留下她一人站在荒無人煙的小鎮車站。

陳晨的到來光鮮亮麗地擊碎了老闆娘錯誤的幻想。

看上去很美|

對女明星而言,電影劫持了她的生活。

不變的“圍城”故事。城外的人想進去,城裡的人卻想出來。陳晨早上懷念小鎮生活,晚上又說,當初離開就是為了不過陳宏老婆那樣的生活。陳宏在紳士了一天之後,終于難抑内心的糾葛,憤聲斥責昔日同學、今日明星的陳晨高高在上,但鏡頭裡偏偏又是陳宏站在高位。所以,生活到底孰高孰低呢?還是像遼闊得可怕的沙漠吧!分立于層巒的沙丘,誰看誰,似乎都在高位。

娜拉出走後到底會怎麼樣?不會怎麼樣。看看陳晨吧。女老闆娘和女明星共同完成了永安鎮的女主角這一個角色。就算女老闆娘和老公離了婚,當了《永安鎮》的女主演,成了大明星,生活就會快樂些嗎?《一一》裡的簡南俊已經解答過了,如果當初選擇了阿瑞,生活也未必會有什麼不同。

陳晨的生活早已被明星的身份裹挾。老同學要不就是溜須拍馬,要不就是尴尬不見,要不就是難再理解,他們之間,已經隔着一層可悲的厚壁帳了。

冥王星時刻|

對導演和編劇而言,電影是他們僅剩的生活。

如果說前兩段即是《永安鎮》的正側面書寫,那麼第三段可視為電影的後記。導演常對編劇說,你要好好感受感受生活。但他們所謂的生活,也不過是電影的想象。他們對真正的生活,也就是女老闆娘的日常,是視而不見,甚至嗤之以鼻的。正如女老闆娘誤解了電影(她幻想自己是金敏喜時,一反常态,刻意做出誇張的舉止),他們也誤解了生活(導演和編劇一直在想象永安鎮應該是什麼樣的,卻不去真正審視身邊的一切)。因此,女老闆娘原以為的雙向奔赴,其實隻不過是她質樸的一廂情願。

但即便他們的生活隻剩下了電影,他們還是把握不住自己的人生。編劇不無自嘲的說,他唯一能掌控的,也就剩手裡的煙了。但很快就被導演強塞過來的雪茄嗆了個半死。導演要壓縮編劇的主觀創作,制片人又要壓縮導演的主觀創作,他們能做的,就是享受爛醉時的片刻自由,和脫掉褲子光着腿的“電影時刻”。主導不了電影的生活,就隻能把生活過成電影。

于是,一切都消散在片尾大食堂彌漫的煙霧裡,一切的理想與一切的現實,一切的不甘與失意,一切的疲憊與孤寂,都随着搖橹激起的一圈圈漣漪,緩緩蕩漾,又緩緩歸于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