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方證人」重映,去影院回顧了這部比利·懷爾德的經典。第一遍看或許還沉浸在波瀾起伏的劇情中,而這遍再看,便能跳脫出計謀與反轉,以全知視角審視男女主的層層布局,更驚訝地發現片中故事竟完美預言了當下的輿論環境。

整個計策都是基于這樣一個前提:妻子為丈夫作證,無人相信;妻子控告丈夫犯罪,法理不容。于是,片中的「蛇蠍美人」克莉絲汀就需要撕去「妻子」的身份,扮演背信棄義的情婦,歹毒地站上控方證人的席位,控告自己的「丈夫」犯罪;而沃爾先生,隻需配合出演一片癡心的好男人形象,便能先天處于弱勢卻又占據了道德的高點,惹人同情的同時順利獲得無罪的開脫。

不得不說,這招着實高明。因為克莉絲汀深谙人性。整場法庭戲無疑展現出雙方律師的雄辯,但也透露出真相,或者說真理,得來的荒誕——人們往往不傾向于相信事實,而隻是相信情緒,相信立場,相信站隊。在案件缺乏直接證據的情況下,任何有力的論證都無非是「自說自話」,而要想讓陪審團相信這些「自說自話」,就需要一點點情緒的火苗和偏見的微風。當克莉絲汀被貼上毒婦的标簽,人們先入為主地對她産生了厭惡與懷疑,當沃爾表現出癡情的模樣,人們自然會為他流下共情的淚水…而至于真相到底如何,沒人關心,也無法知曉。

這讓我想起了同樣上映于1957年的「十二怒漢」。二者對比,十二怒漢以被害人被一刀捅死開場,陪審員圍坐一室逐漸摸清真相,展現了真理越辯越明的樂觀精神與對司法制度的絕對信任;而本片簡直是前者的黑化版,陪審團的判決成了司法的漏洞,真理不能越辯越明,而最後殺死兇手的一刀似乎是上帝的天罰,而非法律的正義,何其諷刺。或許像「墜落的審判」中說的,隻要上了法庭,所有人都是輸家。

當然,「控方證人」遠非懷爾德最好的電影,最後快節奏的轉折甚至有些短劇的雛形。但本片引發的思考卻是深遠的:在後真相時代,我們如何保持自己情緒、獨立的判斷?公共空間的讨論,其邊界到底在哪兒?真理是否越辯越明,還是說,被淹沒在了噪音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