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自己的短評裡寫了這麼一句:記得升高中的暑假裡拉上窗簾躲在房間裡看小樽的雪。
我發現現在的我已經失去這段回憶了,我記得我拉上窗簾(粉紅色的,隐隐約約投出窗外天光),打開空調(所以是暑假了),在房間台式機上看《情書》。
然而我想那應該是初中,而高中有一年元旦我确實在家裡這部,看到開頭博子從佯裝在山難中逝世的屏息狀态中解脫大口喘氣時,我媽在一旁質疑我看的片子是不适合未成年人觀看的。

今年寒假,我突然特别想找到曾經暗戀過的高中同學猿的家庭住址——雖然找到後也不會幹什麼,不會去找他,也不會寫信之類的,但隻是想知道,也許知道後會去那附近的街區閑逛,但鐵定不會膽敢正面與之相遇。
結果我把家裡裡裡外外翻了三四層,從新家翻到老家,翻得自己噴嚏連連,也沒有翻到那條扁平的高中同學錄。
當我高中第一年的同學老梁邀請我去她家玩時,我仍然不死心地問她,還記不記得我們畢業時的同學錄,上面記了家庭住址、聯系方式什麼的。
老梁毫不猶豫地說,那當然有!并跳将起來蹦進書房——小初高畢業的物料都集中堆放在此處。老梁家養了三隻貓咪,空氣中彌漫着貓毛,我們戴着口罩艱難地尋找,最終——啊哈!
我們拿着這本小冊子坐在餐桌上細細地品讀,看到有幾個生僻字眼打不出來,隻能顯示方框,看得我們哈哈大笑——我一邊假裝在笑,一邊偷偷記住猿的住址,反複默念上幾遍。
奇怪,我印象中他住的地方是遠離市中心的某個鎮子,然而同學錄上寫的仍然是讀書期間在市區學區房的位置。
而這件事也就不再有後續了,隻停留在我記住他的住址一處。
可見當人想要講述一個好故事時,層層咬合的情節才會産生齒輪般的效果互相推動前進,而在現實生活中,無論做的事情多麼像是從電影中抄襲過來的,也隻是孤零零一件事,沒有前因、亦無後果地孤單地躺着——也許從長遠來看會有草蛇灰線,但短期看也就隻是一件沒頭腦的小事。
《情書》的故事其實寫得很工整。

我稍稍傷感了一會兒便又想到影片中反複出現的“友達”(tomitachi / 朋友)。
女生羞澀地表白時,會強調:不一定要做戀人,做朋友就好啦。
——是不是隻有情窦初開、連自己都看不清自己心思的少女會這樣自欺欺人?我們都知道你想做戀人了啦,難道做朋友不也是為了之後做戀人嗎?
但我也不會批評你們“糟踐”“朋友”這個詞。
寒假裡我本着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跑去問猿,為什麼會刻意回避我的一些問題,為什麼隻挑好回答的回答——看來這個問題并不敏感,他沒有遲疑,沒有已讀不回,我放下手機不敢看他的回複,并溜去洗了個臉,在這檔口他已經做好了回答。
他的回答是,現階段沒有這方面(談戀愛)的打算,覺得還是保持朋友關系就好。
雖然整句話都透出一個“我不喜歡你”“我未必是沒有談戀愛的打算,我隻是沒有和你談戀愛的打算”的潛台詞,但是我當時拳頭沒有硬。
我想:不錯,“朋友”,我竟然一下子從兩年對話不超過十句的路人同學升級成了朋友。

人們都說柏原崇窗邊讀書的景象很美,興許美少年都應當坐在窗邊。
在我剛上高二時遭遇了一波心情低谷期,某天中午我做作業做到一半撐不住,眼鏡也沒摘就趴在桌子上,頭朝右,我看到後門附近的一個男生,他坐在窗下做作業,臉部線條鋒利,表情嚴肅,面對作業微微皺着眉——這一幕讓我颠簸的心境奇異地平靜下來。
午睡醒來後我才去研究這個男生姓甚名誰,你們應該能猜到,他就是我叫做“猿”的那位朋友。

《情書》的結尾是很回味無窮、隽美經典的,藤井樹抱着那張繪有自己小像的借書卡羞澀地笑時,我們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些什麼。
當我在高中畢業後的第一個新年向猿表白時,猿的第一反應是“卧槽這個信息量有點大吧”。
然而我想電影裡中山美穗飾演的藤井樹未必會生發“這也太出乎意料”諸如此類的感慨,因為影片前段對校園生活的回憶已經讓人不由得産生懷疑,并借渡邊博子小姐之口道出:直覺告訴我,藤井先生在借書卡上寫的名字會不會是藤井小姐您的呢?
《追憶似水年華》第七卷《重現的時光》中這個借書卡,佐證了渡邊小姐的猜想。
少年藤井樹的情思是感人的,盡管這是難以在現實中延續下去的,然而情感面對現實時的脆弱不可否認感情的真摯。
然而情感在現實中又是真的不堪一擊…比如我口口聲聲說要和猿做朋友,在情緒最崩潰時跑去南京卻也壓根不見上一面;确診雙相後,我也沒有告訴他,盡管我可能就是在抑郁狀态下認識的他,又時不時在情緒低落狀态忍不住想起他。
可是說到底為什麼要告訴呢?統共也沒說過幾句話的、不比陌生人熟悉到哪兒去的兩個人,做朋友多難。
假如藤井樹活着,藤井樹也不會來找藤井樹,事實上,假如藤井樹活着,藤井樹也不會知道藤井樹喜歡過自己。over。

PS:我最喜歡的鏡頭應該是藤井樹在醫院睡着,那段超現實的夢境,自己名字鈎連的諸多回憶,以及“嘩”——打開了回憶的大門,看到了“重現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