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發條辰

首發:《環球銀幕》25年11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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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具有絕對的客觀性與不可違背性,愛情卻充滿了主觀情緒與個人感受,當兩者交織時,往往會伴随着悲傷和無力。在愛情電影發展的長河中,許多導演都在講述這樣的命題,比如《本傑明 · 巴頓奇事》中“君生我未生”的錯位,《你的名字。》中不同時空的相望,《時間旅行者的妻子》中持之以恒的追尋,但如時間一刻不停地流動,創作者們對時間這一概念的感受也在變化。在9月底結束的第30屆釜山電影節上,由龔兆平執導、許光漢與袁澧林主演的《他年她日》迎來世界首映。這部帶有“軟科幻”氣質的愛情電影,再次将“時間”這一命題量化于大銀幕之上,它設定了一對身處不同時間流速的男女,折射愛情在有限與無限之間的張力。這不僅是許光漢服役歸來後的首部電影作品,也是《想見你》之後他再次投身于“時間錯位”的悲情角色之中。

影片伊始,導演便用一個強概念帶觀衆迅速進入世界觀——大地震襲來,矗立于海洋中央的“重力牆”将世界一分為二,随之扭曲出各自不同的重力與時區:優日區的一天,相當于長年區的一年。身處優日區的安晴(袁澧林飾)與長年區的薯仔(許光漢飾)仿佛命中注定般相遇、相戀,卻也不得不共同面對時間錯位帶來的宿命。聽到這種設定,觀衆似乎立刻就能預知兩人愛情的結局,但與一般順序叙事的愛情片不同,《他年她日》選擇了由安晴口述的回溯式叙事,通過她的回憶娓娓道來——在追憶與重述之間,去描繪這段跨越時間的愛情。

時間的流逝在不同電影中有着形式各異的影像化表現,在《星際穿越》中是星球間時間流速的差異,在《老去》中則通過人物急速衰老的長鏡頭來展現。而在《他年她日》中,這種變化被抽象化為“薯仔的成長”,這一過程完全通過安晴的視角呈現。換句話說,薯仔是由女性印象塑造出的男性形象,既是愛情的對象,也是情感的寄托與象征。有一個細節,安晴每次來到長年區,雖然薯仔的外貌随歲月而改變,但在她眼中,他的舉止依舊顯得稚氣未脫。直至十幾天(十幾年)之後,安晴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了他,薯仔的形象才真正完成從“少年”到“領袖”的轉變。

時間的客觀性毋庸置疑,它幾乎決定了我們對世間萬事的理解與判斷。在《他年她日》中,時間是與愛情對抗的最大敵人,更具體地說,它真正影響的其實是兩位主角對于愛情的理解與态度。由于各自身處不同的時間體系,他們對愛情的定義、對這段關系的感受,始終存在着無法彌合的差異。“一天”與“一年”的不對等,使得兩人在付出與等待上永遠無法保持平衡。這種失衡注定了他們的愛情是悲劇性的,但即便如此,導演仍舊試圖回答一個問題——什麼是愛情的瞬間?

影片給出的答案很像《星際穿越》中的“愛可以跨越高維度的時空,超越理性與物理的束縛,成為連接彼此的唯一坐标”,薯仔與安晴那一刻的握手就是愛情最永恒的瞬間。以這樣的觀點來看,影片其實從未真正刻意營造濃厚的悲情底色。相反,它更像在強調兩個人努力靠近彼此的勇氣與選擇。哪怕注定無法在同一時間線上并肩,他們依然在條件有限的瞬間裡創造了屬于自己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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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第30屆釜山國際電影節《他年她日》劇組群訪文字版:

Q:兩位演員(袁澧林和許光漢)都是第一次來到釜山國際電影節,這幾天跟觀衆朋友互動的過程中有什麼加印象深刻的事情或提問?

袁澧林:今天早些時候我們有一個Q&A環節,有位觀衆提了個很有趣的問題。他說電影裡很多角色都是用食物來命名(比如薯仔、番茄、雞蛋仔),在韓國文化裡,食物有時會象征生活的艱辛,可能暗示這個人的命運比較坎坷。他就問我們在命名時有沒有這樣的考慮。我覺得這個問題非常有意思,因為它間接讓我了解到韓國文化的一部分,也讓我們和當地觀衆之間産生了一種交流的可能性。

許光漢:我印象最深的是,觀衆常常會問,如果現實中隻能一年見一次,你會怎麼面對?我覺得這個問題特别值得思考。電影裡的角色,不管是安靜的還是直接的,都選擇了勇敢去面對,這一點讓我很感動。

Q:本片的英文片名 Measure in Love(直譯為“以愛衡量”)和中文名《他年她日》差别很大,起這個英文名有什麼特殊的考量嗎?

龔兆平:我跟張姐(張艾嘉)在寫劇本時,一開始設定的是一個男生喜歡上一個女生,但在時間的尺度上,他的一輩子可能隻是女生生命中的一瞬間。于是我們自然會覺得,這段愛情似乎注定不對等,女生不會去愛這個男生。但随着創作推進,我們開始反思:為什麼愛情一定要用時間的長短去衡量?哪怕隻有短暫的一瞬間,如果那一刻的愛足夠真切,它也可以是永恒的。就像現實生活中,有些人可能和伴侶在一起二十年,但心裡卻一直惦記着學生時代的某個人。所以我們想表達的是,愛的衡量不一定是持續的時間。它和時間的關系,其實有更多可能性。在和張姐的讨論中,有一天我們就決定把英文片名改為 Measure in Love,用這個概念來呼應電影的核心。

Q:兩位演員平時是怎樣培養出電影當中的感情的呢?又是如何投入到角色之中的?

許光漢:因為拍攝時間其實不多,每一天都非常緊湊,所以我們必須很快進入狀态。張艾嘉監制會給我們很多提示。比如有一個鏡頭,是安琪第一次看到我的場景,當時的要求是:她看到的應該是一個變得更成熟、更穩重的男人。但同時,這個眼神裡還要傳達出“不能以貌取人”的微妙感受。我在表演時,就需要通過眼神告訴她:我已經成長了,而且我想把這份長久以來的思念一次性傳達給你。張姐在現場會不斷提醒和引導,這對我們進入角色幫助很大。

袁澧林:我是從安琪的角度出發去理解的。因為她生活在優日區,從小就習慣壓抑自己的情感。如果是我個人的話,可能會直接回應别人的追求,不會猶豫太多。但安琪卻非常内斂,很多情緒都被壓抑在心裡。表演時,我需要把這種“克制”表現出來——明明感受到很多情感向自己湧來,卻要強行壓下去。那種分寸感,其實也是安琪身上最特别的地方。

Q:本片是以安琪的視角去講述,相當于薯仔這樣的男性角色是由女性去構建并呈現給觀衆的。那麼在您創作階段,關于這種“男性由女性視角構成”的方式,您是如何設想的?另外,為什麼沒有用正序的時間來講述這個故事?

龔兆平:雖然電影表面上講的是一段愛情關系,但在創作時,我更想表現的是“薯仔的一生”。他的一輩子是通過愛情來展開的——因為遇見了這個女生,他的人生被改變,也因此得到了成長。所以整部電影其實是在展現他生命中各個階段的轉變。我們當時在寫劇本時就意識到,因為故事跨越的時間跨度很長,用女生的視角去講述,會像是在叙述一個人物傳記:她在回憶中交代他們是如何相遇的,以及這段關系如何改變了男生的一生。同時,這種叙事結構也能表現出女生在過程中所經曆的成長和思考。我們也嘗試過不同的叙事方式,但最終覺得這種以女性回憶為主的結構最适合這個故事。

Q:如果本人是電影中的角色,會對這樣的愛情作何選擇?

許光漢:嗯…如果是我的話,在醫院那個場景,我的手應該會再握久一點,再待一段時間再回去。

袁澧林:如果是我的話,我應該會很早就決定去常年區生活,因為在這個故事裡,安琪沒有出現家人。她不像薯仔那樣,他的弟弟生病,那邊也有和他一起長大的夥伴們,所以我會毫不猶豫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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