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有人說,你不能選擇親人,但可以選擇戀人和朋友。《燦爛的她》這樣的電影卻在說,親情也可以是一種選擇。

劉浩存這次演了一個叛逆少女。《燦爛的她》給了幾場能讓劉浩存釋放出倔強感的戲,但最終又回歸到關乎親情、陪伴與成長的溫暖底色。

如今我們在看到一個人身上的陰影時,下意識的反應就是去追溯原生家庭,而忘記了社會性塑造。片中長大後的“嘉怡”(劉浩存 飾)就是一個經曆過社會問題和家庭困境雙重“塑造”(磨難)的人,同時在風雨過後,電影又賦予了她第三次“塑造”,即和奶奶(惠英紅 飾)的相逢。

有趣的是,惠英紅飾演的奶奶在片中是沒有具體名姓的,她更像是一個充滿母性的符号/符碼,讓我們看完片後還能想起家裡那個久久等待着子女歸來的老人。

說起來,也很久沒有在大銀幕上看到過主要描繪祖孫情感的故事了。奶奶帶着歸來的“嘉怡”去逛市場,喜笑顔開。這裡有個呼應,當年走丢時,奶奶也正準備給小孫女買衣服,這裡也能看出奶奶對當年遺憾的彌補吧。隻要小孫女喜歡,奶奶滿口都是買買買的樂呵樣,讓人不禁想起隔代親文化裡,祖輩對孫輩無條件的寵溺。

假如說父母輩的愛是有條件的,由條件/要求組成(一個孩子隻有擅長些什麼才能獲取被愛的“獎勵”),那麼祖輩的愛則更像是衰老的動物對新生的小動物那種純粹生物性的關愛、呵護,甚至是寵溺。那種看着一個新生的孩子、充滿希望和生命力的小孩,隻要她存在着、歡騰着在自己面前健康成長,就打心眼裡喜歡的感情。

《燦爛的她》大半的場景都發生在奶奶居住的海邊小屋。這種自建的、仿佛亘古不變的舊物,就像一個在海邊守望了多年的老人一樣,成為了一種力量傳承的見證。

電影中,我們不會看到傳統的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奶奶所期盼的隻是小嘉怡能夠健康、快樂、平安,如果說還有私心,那就是能陪在她身邊。但是最後,她還是花了大量積蓄送孩子去讀書,隻為她能看到漁村以外更大的世界。

奶奶的愛不僅是無所不包的,如大海般寬容,同時也是充滿力量的,如暗湧般深沉。

奶奶不僅幫嘉怡擺平了舊生活中混混及養父的糾纏,還幫她解決了上學的問題,讓她能夠發揮自己繪畫的天賦與潛能。

影片最讓我感動的地方就是嘉怡最後畫的那幅《告白》,為防劇透就先不講了。從這裡開始,與其說是奶奶拯救了“嘉怡”,不如說“嘉怡”也在拯救奶奶。

當她開始選擇去愛的時候,不論對方性格如何、社會成長環境怎樣,抑或二人是否有血緣關系,好像都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因為真正的愛不是那種“沉默如山”但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給的、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它存在于每一個樸素的日常。

一個已經活明白了的、身邊空無一人的老奶奶,和一個人生剛剛開啟、卻已經在這個世界上遍體鱗傷的小女孩,她們恰好處在人生的兩極。

明明一個人也是可以活下去的。

奶奶有海邊的小屋,有熱情友善的村民,她可以永遠抱持着嘉怡活在世上某處的希望,不用面對更大的遺憾,唱着《潇灑走一回》忘卻往昔傷痛;

“嘉怡”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方式,就算常常磕絆,好歹也生存了下來,那個如爛泥般的養父親,多半也算個名義上的親人,做着直播熬過那些毫無尊嚴的日子;

有時人和人相遇了,也就意味着想象的崩塌,或許還要面對更殘酷的人生和更大的遺憾,但僅僅為了交彙時的那一點光亮,所做的一切,或許也是值得的。

或許真正的感情就是這樣,它不活在想象中,而是活在兩個人相處的每分每秒、每一截日常的陪伴中。

兩個不同境遇的女性穿過黑暗,選擇彼此成為自己的夥伴,并且通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建立起真實的羁絆,這種“養成系親情”比任何口号都更足以給人安慰。

它也在告訴我們,人是有第二次、第三次,甚至好幾次機會去選擇的,人生不是一次定型的,隻要你願意,生命随時有可能重新開始。

片中反複出現的音樂《潇灑走一回》也給電影賦予了一層超脫于親情之外的質感。

親情原本是關乎人際關系,關乎羁絆的。但是在奶奶知道自己陪伴不了孩子多久的時候,她送給了嘉怡這首歌。演員惠英紅說,奶奶是希望嘉怡的人生也可以過得潇潇灑灑。

這又讓電影多了一種冷冽的溫暖:人這一生,最終是需要獨自去面對的。去愛誰是選擇;去做什麼樣的工作是選擇;去關心什麼樣的事物,把注意力分給誰,同樣是選擇。但既然做出了選擇,就無怨無悔,潇潇灑灑。

親情的本質或許并不全是愛,但愛的本質是選擇,是相互陪伴、相互救贖。

她們選擇了彼此,從此“嘉怡”的世界多了一個愛她的人;而奶奶在生與死的兩個世界,都有心愛的孫女陪伴,不會再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