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達爾曾說過,“電影是每秒鐘24幀的真實。”
而更加真實的紀錄片一脈,往往承載了更厚重的時光的低語。
????今天想問大家兩個關于「回憶」的問題:
你還記得自己十年前的模樣嗎?
如果你在十年前與某人有過一面之緣,再次相見,你還會記得TA嗎?
日籍導演竹内亮的新片《再會長江》就用攝影機做了這樣一件事——
跨越十載,重走6300公裡的長江,再次尋訪十年前偶然出現在他鏡頭下的「陌生人」們。用鏡頭記錄下十年前後的長江及沿岸城市,追尋這些生活在長江沿岸的人們十年後的人生與命運。
再會長江,也是與回憶裡的故人重逢。
拍攝《再會長江》,緣起于十年前的一個遺憾:
竹内亮導演在NHK拍攝紀錄片《長江天地大紀行》時,沒能拍攝到“長江源頭的第一滴水”。
十年後,導演已經遷居中國。經過兩年準備,他于2021年再次踏上6300公裡的長江之旅。
也許部分觀衆已經看過豆瓣評分高達9.4的劇集版《再會長江》或相關片段,關于“《再會長江》電影版和網絡(劇集)版的區别”,不妨來看導演本人的回應:
“《再會長江》是為了電影院線拍的,一開始拍的時候就用的4K,構圖都是以電影銀幕的前提來拍的。和網絡版相比,故事構成、鏡頭選擇、場景都不一樣。”
不久前的北京國際電影節上,《再會長江》在“真實至上”單元展映,650個座位提前兩周就基本售罄,影片本身及導演出席的映後(據說是史上最“e”導演)都收獲了頗多好評。
我們回到電影,不知道大家如何理解《再會長江》的片名,????的第一印象是「地理紀錄片」。
從長江沿岸十年今昔對比、尋訪十年前紀錄片主人公的内容來看,這又是一部典型的人文紀錄片。
影片中不乏讓人大飽眼福的長江沿岸美景,那些故人十年後的命運走向,也或令人唏噓,或令人感歎;但導演并不避諱影片的另一大特色:輕松。
他甚至将《再會長江》稱為「娛樂旅遊紀錄片」。
作為導演的竹内亮在《再會長江》中全程出鏡,用他的話說“就像跟着我一起去旅遊”,這也打破了我們對紀錄片的固有印象。
從拍攝角度,導演有自己的考慮:“如果我也進入鏡頭和原本被鏡頭對準的普通人交談,那麼他們就會不那麼恐懼和在意鏡頭,會更加自然。”
竹内亮導演的健談與幽默賦予了《再會長江》輕松、愉快的氛圍,卻并未将這部紀錄片從它本身的地理、人文屬性中剝離。
十年漫漫時光的痕迹,刻印在每一個紀錄片主人公身上。
長江上遊的麗江,摩梭人甄甄在古老的“女兒國”生活。
這裡是傳說中“中國僅存的母系氏族社會”。十年前竹内亮導演來拍攝時,甄甄正為“和男友感情不錯,可他不願意接受摩梭人的傳統習俗‘走婚’”而困擾。
十年後的甄甄給出了她的答案:
她已經和當初的男友成家,選擇了另一種形式的“走婚”——主要住在女方家裡,女兒随她姓,上女方戶口,男方則要照顧兩個家。
時間的流變在“女兒國”呈現為新與舊的碰撞。甄甄的生活方式,無疑是這十年間當地“母系氏族”的傳統思想與“女性獨立”的現代意識交融的結果。
除了利落能幹的甄甄,導演還在這裡見到了熱情豪邁、氣場全開的女性領導,泸沽湖上搖槳的阿姨,也講着“依賴男人的話,會被自己的朋友看不起的”的樸素道理。
長江沿岸的“女兒國”,十年時光在這裡彙成一幅色彩濃烈的女子群像。而同樣在長江上遊生活、香格裡拉的茨姆是竹内亮導演鏡頭下尤為特殊的一位,或許也是十年來變化最顯著的一位。
十年前的茨姆隻有17歲,在某個不知名景點一坐就是一整天,懷裡抱着一隻小羊羔。那裡人流量不大,茨姆一天也見不着幾個人,她怯怯地上前問每一位遊客,要不要和這隻小羊拍照?
當時竹内亮突發奇想,向茨姆一家提出,接茨姆和她的母親一起去上海旅行。那是17歲的茨姆第一次離開家鄉,回家後茨姆在給竹内亮一行人的信中寫到:我想在家鄉開一家民宿。
十年後,當竹内亮輾轉抵達茨姆的民宿門口,變得開朗、愛笑、落落大方的“民宿老闆”茨姆出現時,他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十年前訴諸筆端、以為遙不可及的夢想,竟然在十年後照進現實,茨姆的故事像一場瑰麗的當代童話。
童話的起點,或許也和竹内亮的“無心插柳”有關。他拍攝紀錄片,認識茨姆,接茨姆和她的母親去上海,茨姆将在上海住酒店學到的經驗,應用在家鄉的民宿設計中。
《再會長江》具備某種日式紀錄片的美學風格,在日常化的叙述中,以小見大地呈現“中國十年變遷”的宏大命題。
茨姆夢想成真的童話背後,可以一窺十年來旅遊業的發展;十年前,17歲的茨姆僅憑“父母之命”決定婚姻大事,十年後她讀大學的妹妹“30歲以前都不考慮結婚”的想法落地有聲,茨姆的母親也表示理解和支持。
我們也忍不住和竹内亮導演一樣問出這個問題:
短短十年,為什麼會發生如此之大的變化呢?
導演重訪長江上的貨船船長江洪,和十年前相比,他似乎僅僅是老了,船員們也跟着他一起老了。
“船上沒有年輕人了,都是60後、70後。”江船長說。而當導演乘船在長江上“馳騁”,比十年前「擁擠」得多的長江又分明充滿活力。
在長江與嘉陵江交彙處的重慶,「最後的棒棒」蔣師傅已經70歲高齡,他用一根擔子養大了家裡的四個孩子,卻仍然會不時面對其他人對棒棒職業的歧視。
藏族小夥索南也有類似的想法。他住在高原的蒙古包上,用着太陽能電和大自然的水,在外人看起來生活不便,但他用藏語表達自己質樸的想法:我舍不得家鄉幹淨的空氣,我不想離開這裡。
在????看來,這也是導演口中影片“輕松”氛圍的另一處體現——竹内亮導演的「外來者」視角。
來自日本的導演固然是「外來者」,跟随他鏡頭的我們,同樣是長江沿岸每一座城市、每一段故事的「陌生人」。我們固有的印象、對世界的認知,都與來自不同環境、不同文化背景的紀錄片主人公們有所碰撞。
好在,導演在紀錄片中的角色,更接近于一位姿态謙遜的「旁觀者」。我們隻是從他們的生活“經過”,而非“闖入”;我們學着去理解,而不試圖改變。
這部《再會長江》,相信會帶給你煥然一新的紀錄片觀影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