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好在近幾天,一位公衆人物多年前的發言被重新翻出來批判:“其實我覺得男人的童心是很珍貴的,但是有些女人因為壓力所迫,就會忘了去保護這份童心,然後讓男人就越來越不想在你面前展露這份可愛了。”

男性的“童心”可貴嗎?女性“忘了去保護這份童心”,應該被苛責嗎?“男人越來越不想展露可愛了”,應該歸咎于女人嗎?

觀影前很難想象,這部環保、生态農業題材的紀錄片《沙海月明》居然迂回地解答了以上幾個問題。

以及某個更經典的問題:

當我們為理想主義的失落而歎息時,有沒有想過,理想主義究竟是如何一步步失落的?

生态學碩士馬彥偉和海歸妻子李貝在沙漠邊緣租了幾百畝土地,想通過生态農業改良土壤,延緩荒漠化,保護生态——劇情簡介看起來積極陽光正能量,電影海報上惹眼的巨大氣球以及詩意的片名,都讓人先入為主,以為會看到一部夫妻同心共同奮鬥,人與自然天人合一的浪漫治愈系紀錄片。

然而這些初印象隻是虛晃一槍。影片開場,沙海之上升起一輪巨大的皎潔明月,極緻唯美的場面過後,這對荒漠夫妻的沖突和争吵似乎成了“主線”。

影片有相當不錯的音畫表現。一場令人印象深刻的争吵戲,馬彥偉李貝兩口子在畫外吵鬧不休,鏡頭下則呈現了一座“大漠動物園”。小貓在互撓,公雞在互啄,鳥群在撲棱翅膀,影片的另一位重要角色、名叫“小白龍”的小狗在撒丫子奔跑。動物們有的和平共處,有的打成一團,喵喵咩咩叽叽喳喳的音效和夫妻吵架聲合奏。

在渺無人煙的大漠,這場雞飛狗跳的家庭大戲由天與地、動物與農作物作為見證(以及映後被主人公證實“我們一開始吵架他們就沖進來”的攝制組)——盡管形式讓人意外,但的确抵達了我們最初對影片“天人合一”的預設。

說回正題,巨型月亮氣球來自于馬彥偉和李貝愛情故事的開端。馬彥偉談起李貝也曾極為理想主義,看了幾支片子,做了一場夢,就一心想改善大漠生态,辭掉工作頭也不回地來到這片荒漠。農場與環保事業都不順利,夫妻倆遭到物質與精神的雙重圍困,對遠走大漠的浪漫想象也逐漸瓦解。

馬彥偉在沙漠上支起這隻大老遠都能看見的月亮,仿佛人工保存了他們的愛情與理想都最美好的時刻。

而如今的李貝形容自己為腳踏實地的人,她“指責”馬彥偉“飄在半空中”,新招來的工作人員海鷗更是“完全飄在天上”。

月明是理想,沙海是現實。原本,李貝是現實,馬彥偉是理想;海鷗來到這裡後,馬彥偉代表理想現實參半的“混合體”,海鷗仍然高飛于純粹的理想天空。

夫妻倆經營的“緻良田”生态農場始終困擾着“現實”的李貝,她看到馬彥偉在躺椅上曬太陽一躺就是幾小時就氣不打一處來。馬彥偉無法理解李貝每天都有那麼多的憤怒,“看起來要和全世界為敵”。

在夫妻、家庭争端的表象下,《沙海月明》講的終究是一個隽永而無解的故事:有人為責任選擇現實,有人在理想與現實之間輾轉騰挪尋求平衡,有人的理想剛剛騰空而起、夢幻但或許相當易碎。

紀錄片本身并未加以評判,但孩子帶來了新鮮的視角。李貝問兒子更喜歡大海還是沙漠,剛在海裡遊過泳的孩子反問:“大海和沙漠可以共存啊,大海的旁邊不就是沙灘嗎?”

紀錄片的一大魅力在于,電影落幕,鏡頭外的生活行進如常。“緻良田”農場近幾年不再虧損,馬彥偉和李貝似乎還沒有分開,站在台上的李貝依然充滿旺盛的生命力。

也許就像孩子說的,大海的旁邊就是沙灘,明月仍有機會在沙海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