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崖上的野餐》大概是一部用最美的光影色調去講述恐怖故事的電影。1900年情人節,澳洲亞普利亞德女子學院組織了一次郊遊。米蘭達和同學們在麥克勞小姐的帶領下出發前往野餐會的目的地海茵懸崖。當天晚上,校長收到了麥克勞小姐和以米蘭達為首的其他三名女學生失蹤的消息,她們的憑空消失成為了“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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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用兩個關鍵詞來概括《懸崖上的野餐》,“神秘女人”與“緻命魅力”是我看完這部電影後浮現在腦海中的,而不是“恐怖”或“驚悚”。它所定位的細思極恐不是靠電影特效直接給觀衆沖擊,而是借米蘭達與其他女性的詭異的掙紮間接表現。“失蹤的女人”是《懸崖上的野餐》牽動人心的所在,而在其他人眼中,比謎團更恐怖的是她們的選擇性消失。

這部驚悚電影是屬于小清新類型的,它的恐怖氛圍是靠大自然創造的,比如令人惶恐的鳥群、凹凸不平的岩石、在蛋糕和午睡少女腳上爬行的螞蟻、關于小心毒蛇的傳說等。

從中世紀以來,關于女性超自然力量的傳說屢見不鮮,比如成為轟動曆史事件的魔女狩獵。人們鄙夷并恐懼着名為女性的神秘力量,就像是電影中女性的失蹤一樣,凝視、儀式、去勢,懸崖上的超自然事件是否暗示了一些有關女性抗争命運的訊号?

她們不知道在進行什麼儀式

“儀式”是在電影中經常被提到的詞。在郊遊時,麥克勞小姐帶着其他女生在懸崖下休息,而米蘭達和其他兩個女生向老師提出訴求要去勘探岩石,不過會馬上回來,一位名為伊迪絲的女生跟着她們三人一起去了。顯然,在這四個人中,伊迪絲是個格格不入的人。沒走多久,她就疲憊了,坐在岩石上,而其他三個女孩好像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牽引着,沒有聽到伊迪絲的阻攔,頭也不回地走上了懸崖,這是伊迪絲最後一次看到她們。

曾經三人組在離開大部隊時,站在懸崖高處看着底下午休的同學們,說道,她們好像在進行着某種儀式,隻不過她們不知道罷了。以米蘭達為首的三人組何嘗不是在進行着某種儀式呢?除了伊迪絲,她們三人在離開大部隊後,脫下了象征着桎梏的長筒襪,赤腳在地上走着,感受着自由。

這不是電影中第一次出現類似儀式的場景。在電影開場時,還在學校内的宿舍,伴着略帶陰森的背景音樂,她們的儀式感透露着詭異。薩拉站在窗邊的回眸一笑、米蘭達在裝着鮮花的盆子中洗臉、女孩們站在窗邊讀着情詩,與其說這隻不過是青春期少女的正常表現,不如說這暗示了她們妖冶的一面。花、護膚品、情書,她們渴望成為對異性具有吸引力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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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少女的願望與她們追求的自由相悖。如果她們甘願成為男性凝視中的完美女人,那麼就要穿着束胸、束腰、長筒襪這些能夠勾勒出誘人曲線的“刑具”。她們的逃跑是有預謀的嗎?在馬車上,米蘭達說過,懸崖形成了百年,就是為了她們。也許,在野餐之前,她們已經有了叛逃的傾向,隻不過那是無意識的。當她們爬上懸崖的那一瞬間終于做出了抉擇。以米蘭達為首的三人組的儀式是為自己,為自由,而不是再為别人。

後來,三人組中的厄瑪被找到了。她的束胸不見了,而且丢掉了記憶。據伊迪絲回憶道,她看着三人組頭也不回地走上懸崖時,驚慌失措地逃下了山,期間麥克勞小姐在上山,滑稽的是,那時的她隻穿着内褲。雖然我們不能判定伊迪絲的口述是否隻是源于幻覺,但是可以肯定的一點是,無論是厄瑪還是麥克勞小姐,她們的逃亡都與擺脫束縛有關。

她們不知道在進行什麼儀式,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逃跑。

觸碰不到的幻影是最令人着迷的所在

在《懸崖上的野餐》這部電影中,有一位男士邁克爾自發搜尋失蹤女生們的蹤迹,原因是他在遠處對隻看過一眼的米蘭達着迷。在米蘭達和其他女生跨過小溪時,邁克爾和埃爾伯特也正在郊遊,他們坐在林間窺探着這群身着白色裙子的美少女。她們仿佛是水澤仙女一般,尤其是米蘭達輕盈勻稱的身姿讓邁克爾一見鐘情,他對她的身影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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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這一略帶荒唐的執念,邁克爾甯願頭破血流,爬遍所有的岩石山洞也要找到米蘭達的蹤迹。遺憾的是,就算他和埃爾伯特再怎麼努力,也隻發現了在山洞裡奄奄一息的厄瑪。自從米蘭達失蹤之後,她常常化作邁克爾腦中的天鵝出現,這一意象既表明了米蘭達的美麗也暗示了她的孤傲,可望而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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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中最後一次出現天鵝這一形象是在接近結尾處,邁克爾的搜尋工作陷入了瓶頸,他再次回到了林間,在沼澤間看到了一隻白天鵝,但是它又消失不見了,在遠處的山洞中,他仿佛看到了身着白色長裙的米蘭達,回眸一笑,向洞中跑去。這是否是米蘭達給邁克爾的信息讓他不要再找她了,畢竟有些幻影隻存在于遺憾中是最完美的。或者,沼澤中的天鵝擺脫了來自邁克爾的男性凝視,成為了不再被物化的米蘭達,她獲得了真正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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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男性,米蘭達也是女性心目中的完美對象。和米蘭達十分要好,但家境平庸不能同大家郊遊的薩拉在她失蹤後一直惦念着她。除了米蘭達曾經給予她的溫暖,還有一種反叛精神深深紮根于薩拉的體内。薩拉的貧窮使她不能跟随米蘭達一起在野餐時逃走,但是她始終是和米蘭達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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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别的女生都去郊遊,而校長留薩拉背誦詩歌時,她直言這都是些無用的東西。當校長一次次找到她,因學費不夠要将她送到孤兒院時,薩拉在最後選擇了自殺在她最愛的三色堇花房中。掌控命運是在薩拉和米蘭達身上可以看到的共同點。

薩拉的死也同樣具有預見性。邁克爾的仆人埃爾伯特其實是薩拉的弟弟,他說自己很多年沒有見過姐姐了,但是昨天夢到了薩拉的死亡。這恰好與薩拉自殺的時間點相契合。無論個人的命運如何,米蘭達與薩拉都成為了邁克爾和埃爾伯特心中的幻影,神秘緻命。

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改變命運

除了米蘭達這一具有代表性的叛逆形象,伊迪絲是女性意識未覺醒的角色。她在半路中阻攔剩下三個人向懸崖上走去,害怕受到老師的制裁,獨自跑下山的場景與其他三人排着隊堅定不移地向上走去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三個人是叛逃者,而伊迪絲是背叛者。伊迪絲作為典型的維護封建禮教的女子,無法理解女性為什麼要追求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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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自由當然包括性别自由,女生們常常穿着的白色長裙是純潔無暇的象征,而這種完美是由男性中心文化構築的。值得關注的一點是,在伊迪絲返回學校後受到了驚吓,在醫生檢查時,女校長最關心的還是她是否受到了侵犯,包括後面厄瑪被找到後,首要問題還是年輕女子的貞潔是否被破壞,那是衡量女性純潔的唯一标準。

厄瑪是另一個比較矛盾的女性形象,她和絕對的反對者伊迪絲不同,厄瑪處于半覺醒,但最終抵不過回歸束縛的命運。厄瑪與米蘭達二人走上懸崖後發生了什麼我們不得而知,而她又是如何奇迹生還的也是個謎團。

厄瑪的失憶具有戲劇性。首先,她忘記了逃跑之後在懸崖上發生了什麼,米蘭達二人的下落仍舊是個謎。其次,失憶等于重生。曾經女性意識的覺醒成為了灰燼,她重新回到了這個社會。電影給了厄瑪未來一個明确的交待,她身着紅色的禮服即将回到歐洲的父母的身邊。厄瑪不是陷入經濟窘境的薩拉,她沒有理由要通過死亡來結束自己的命運。

《懸崖上的野餐》成為了懸案。對比逃跑的伊迪絲和回歸的厄瑪,米蘭達二人的冒險還在繼續,可能那是以死亡為代價的周旋。在電影末尾仍舊沒有下落的米蘭達二人和麥克勞小姐成為了未解之謎。也許她們的失蹤不是因為自然災害,比如山崩,而是一種無意識地選擇性消失,這不是本部電影的驚悚之處嗎?

以米蘭達為代表的消失具有超自然的性質,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令每一個牽挂着她們的人仍然相信她們還活着,無痕是她們的憑空消失,亦或是借助未知力量選擇性消失最緻命的魅力。而借助自己的力量自殺的薩拉也是選擇性消失的另一種可能,這更具悲劇式英雄色彩。如果不能選擇命運,那麼就親手結束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