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布塞塔這個一手葬送西西裡傳說的叛徒(但叛徒這個題眼本身就存在着對“誰是真正的叛徒”的質詢)的一生為切口的黑手黨覆滅編年史。極精彩的表演和群像塑造,将一個黑幫組織的興衰掐入社會曆史變遷的脈搏。

黑手黨的榮與辱,義氣誓言與背信棄義,冠冕堂皇和粗鄙賴皮,冷酷殘忍和貪生怕死,淋漓盡緻。凜冽的冰火史詩——黑手黨分子的親情愛情友情如堅冰一樣寡薄,而屠殺、炸彈、暗殺等各種狂暴的死亡随時如火星藏匿在看不見的陰暗角落,觑見時機便猝不及防灼燒他們周身一切。他們臉上時而閃過的真摯情感或者忏悔即使被特寫捕捉,也像堅冰融化瞬間倏忽急逝。

與黑手黨現象勾連的錯綜複雜社會現實,西西裡經濟生産和社會結構,風俗傳統,政治事件,法庭論辯與國家關系,一綱舉而萬目張。多線叙事鏡頭的并置凸顯了生死等各種兩極事件的巨大反差,更令人焦慮不安的是這些兩極事件可能随時在某個節點颠倒。

人物塑造的精彩不僅表現于人物性格,或者人物經曆與心理曆程的可信度,更表現在對黑手黨團體裡每個人物的宿命性命運的烘托。籠罩其上的烏雲從未散去。被黑手黨收養直到在美國借助證人保護計劃得以安年的布塞塔的漫長一生裡,生命早期的許多事件似乎都預示着什麼,一些或許有點黑色幽默又令人唏噓的隐喻性事件,指向不明确的結局——

布塞塔年輕時被委派的第一個任務對象,為了保護自己,從兒子出生開始直到結婚前始終與兒子寸步不離,而在兒子婚禮那晚,他獨自一人走到院子中間(這裡的構圖,背後是搖搖欲墜的傾坯牆垣,男人一個人坐在中心的椅子上)抽起煙,盯着門口一條休息着的流浪狗。深遠的夜,提着的心幾乎和這靜谧的夜同時凝滞……電光火石間,年輕的布塞塔在監視數年後終于得到這個男人獨處的機會,幾槍将其射殺。

直到生命的終點,布塞塔始終保持着帶一把槍在身邊的習慣。而實際上,他已經年老昏庸到沉沉睡去,妻子給他蓋上被子,将獵槍從他手掌中抽出,他也絲毫沒有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