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型片有公式,但是創新需要的是相對自由的生态,我看到的是一個深耕恐怖片、懸疑片的直男導演在全情投入新類型的研發,如同科學家在實驗室調配化學藥劑,為此,整個社會都向他讓道,相關部門休養生息,由着他探索折騰下去,看看會闖出一個什麼路子。

這其中的個人表達或許是很少的,這絕不是一部作者電影,同性元素隻是産品研發加入的新配料——在很多國家地區被禁止,可一旦放出來就鐵定會受到市場歡迎。

于是我們看到了天差地别的元素碰撞,直男代表的是主流的“正道公義”,懸疑警匪片裡永恒的主角,這是父權社會建立之初的理想,也是大爹登上權位後承諾給其他婦女老幼的願景,如今幾乎破産,三歲小孩都明白這個世界不是非黑即白;而恐怖片裡的民俗文化往往由老年女性承擔,男性赢得了主體性,赢得了人類的榮光,把這個大自然裡所有的不确定和恐懼都丢給另一個性别,所以最經典的鬼都是女鬼,一種厭女的具像化體現,男同性戀作為破壞男性社會性欲望同盟的因素,也成了鬼,鬼是這個貌似和諧穩定主流社會之下的陰影,傳統的鬼片是把鬼消滅,恢複既有秩序。新時代的鬼片要挖掘鬼的内部世界,男同性戀的鬼,代表的就是男性的塌陷,即便是擁有特權的群體也不是鐵闆一塊,欲戴皇冠必承其重,男性給自己塑造的榮耀金身,他們自己hold得住嗎?

從前是身懷傳統道德的屌絲逆襲,收獲美女财富走上人生赢家寶座,大家都有的賺,于是相安無事;如今全球整體經濟陷入瓶頸,女性憑什麼還要乖乖臣服在失勢的直男身下?性别秩序大亂,現在是女主角負責了“爽劇”的部分,世界需要來自女性的新智慧和新力量來重振,女性被許可獲得人類的超越性。直男已然成了自大愚蠢的代名詞,隻能靠着厭女和罵死gay來不斷鞏固自己的身份特權;gay則是意識到男性自身弱點,主動舍棄特權去探索社會邊緣、地下隐藏世界的鬼怪,最後被整合到直男身上,進化成更符合當下社會訴求的新直男,一個屬于這個時代的類型片就這樣誕生了。父權社會受到沖擊但沒倒塌,而是優化改良了,女性則化身最大反派斬獲金錢遠離東亞,被期許在未來發揮更大能量,電影因此滿足了最大衆化的娛樂訴求。

所以程偉豪沒有改變社會的野心,他隻不過是安于他所在的位置,靠着他一個優秀商業導演的嗅覺,讓所有好用的東西為我所用,又何必苛責他對性少數認知不夠?來自西方的平權觀念引入中國後就染上了一層東方式道德色彩,仿佛作為受害者的弱勢群體就必須是善良的、無暇的;反映弱勢群體的電影也必須面面俱到,這麼一部呈現給普羅大衆的商業片必然會有刻闆印象,對性少數構成“剝削”。然而我想說的是,同性權益在這個時代取得空前進步絕非因為同性戀是站在道德高地的受害者,絕不是靠政府施恩,或者是什麼勢力推動,而是因為這麼一種新型态的生活方式能解放生産力,正如上個世紀女權的崛起一樣,能切切實實為人類世界帶來增長的動力,反映在電影市場上就是很簡單一句話——同性題材能賣錢——這才是少數群體最重要的武器;少一點圈地自萌和顧影自憐,多一點實實在在的行動比什麼都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