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淋淋的社畜,下一個素熙是你是我,更是所有打工人—評電影《下一個素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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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個素熙》電影開場,一名女子獨自滿頭大汗地練舞,我們聽不到她耳機裡的樂曲,不明了是什麼驅動着她持續舞動……她跳躍轉身摔倒,一次次摔倒,但她仍然起身舞着。

這位年輕人素熙是《下一個素熙》的主角,而她是當代韓國社會新人的縮影。開場這個片段事實暗示了一件事:是什麼讓素熙最後走上絕路……我們一樣無所知。《下一個素熙》最終會給我們一個完整的答案,在這個社會“不知道”的陰影下,有許多的他與她正在悄悄死去。

充滿正義感、熱愛舞蹈、不管是熱門女團或男團舞步全都拿手的熱血高職畢業生素熙,參加校企合作的實習工作,以實習生身份進入韓國一流電信運營商,做客服。

對學校而言,她即将是“畢業即就業”的優秀學生;對家庭而言,她可以自食其力,養家糊口,成為了家庭的經濟支柱之一;對素熙而言,她即将成為一位進入社會的成年人。但是數個月後,素熙悄無聲息地跳下水庫,自殺了。刑警柳真負責調查,她發現素熙生前似乎隐瞞了某些事實,而真相之下有更多整個社會避而不談的悲傷話題。

以“實習”之名進入職場時,受到的剝削問題。《下一個素熙》整部電影大緻可以分成兩部分:前半部分約 70 分鐘講述素熙進入職場直至跳下水庫的過程;後約 60分鐘講述柳真追查線索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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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不寒而栗的職場地獄

“素熙篇”乍看平淡,隻是介紹一位聽到鄰桌批評同學年輕人真好命、便會起身敢于伸張正義,打抱不平的熱血少女。在溫柔的叙事之下,導演冷靜地慢慢布置一個兇險異常的死亡陷阱,等着天真無邪的素熙步步深入。

素熙篇可以說是一部完整的電影……甚至可以說影片在70 分鐘左右完結亦無妨,因為觀衆幾乎已經可以了解整部電影的主旨,社畜觀衆會流淚、父母觀衆會揪心、與素熙差不多大的職場新人……也會不寒而栗。

死亡陷阱并非專為素熙一人而設計,影片中讓你覺得全天下職場新人都會入坑──這個邏輯放到如今社會也是合情合理。學校為了争取更好的教育資源和招生資源,打着“解決就業”的名号,與企業合作,會通過老師介紹,進入這些與校方締結合作關系的企業做實習生,表現好的話畢業後可以直接轉正……這已經不是“畢業即就業”了,完全是“沒畢業就已就業”,更是未雨綢缪,高人一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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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熙抱着滿腔沖勁,想要在職場中大幹一場,成為一位“辦公室 OL”。但是,計劃聽起來很美好,現實卻很殘忍。

學校壓根不清楚合作企業的工作内容,校方開心的是能與“頂尖企業”合作,卻不知道合作的隻是頂尖企業的外包的外包的外包公司,隻是打着名企的招牌來魚目混珠。

外包的外包的外包公司,沒有頂尖企業的資本底氣,隻能以利潤以結果為導向,美其名曰:“降本增效、開源節流”。降本的良方,就是從校園引進大量的實習生,要求他們付出甚至超越正職員工的勞力,然後給予的薪水可以通過種名義剝削“實習生工作不穩定因此獎金得等兩個月才發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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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實習生們立刻陷入工時長、薪水低、壓力大的職場地獄,而素熙加入的客服中心,更是地獄中的地獄。她們理應處理顧客的投訴,例如協助解約或維修問題,客服中心原本就是承受顧客不滿意抱怨的最前線,必須耐心照顧顧客不理性的情緒,但客服中心卻要求員工想辦法在電話裡阻止顧客解約,必須威逼利誘他們“再三考慮,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騙,忽悠客戶”,并且以此定下許多KPI,要求每位員工都要盡可能阻止顧客與運營商停止合作,進而推銷新的業務或挖坑引導客戶續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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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服中心的實習生們每日都被不滿意的顧客的漫罵污辱,還要喜笑顔開, 做到“客戶虐我千百遍,我待客戶如初戀”的境地,還得忍耐上司的給予的業績壓力,長期處于這種非人工作狀态,作為心裡承受能力差,善良直爽的素熙來說就是折磨,被折磨就算了,拿到手的薪水還打折,原本該發的提成還被公司以各種理由扣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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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才是讓“素熙”走上絕路的罪魁禍首

導演的厲害之處,在于細細鋪陳,造成素熙自殺的環境細節。《下一個素熙》交代了圍繞素熙身邊的校方、企業方與家庭三個面向,無一缺漏,如果素熙可以依賴這三方的任何一方,她就不會走向命定的悲劇。

班主任老師告訴她“我很看好你喔!”,将素熙視為學校裡的榜樣,勸說素熙不要離職,要堅持。事實是老師無法忍受畢業生從黑心企業離職,導緻校方的就業率數字下降。因為有好的就業率,才會有好的入學率,學校才能賺到錢,學校資本雄厚了,學校才會有好的排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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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業要的是“讓馬兒跑,又不讓馬兒吃草”,看的是這些馬兒忽悠客戶的能力,防止客戶解約,能夠持續不斷割韭菜,主管随時監控這些馬兒乖乖跑,誰也不準掉隊。

最令人悲哀的是家庭,當素熙情緒低落返家,一同吃飯時媽媽突然注視素熙,似乎已經發現她的身心不悅……但媽媽隻是看着素熙身後的電視出了神,女兒的痛苦哀愁視若無睹。

素熙不是唯一的主角,很明顯導演想傳達更加殘酷的概念,校内長得帥又會跳舞的學長,在實習工廠慘遭霸淩;想要跳脫實習出路的同學,做網紅博主,過自由人生活,卻要面對殘酷的網上噴子的奚落,鍵盤俠無底線的謾罵。這些年輕人角色無論個性或背景,都與素熙不同,但他們即便選擇與素熙乖乖去實習,人生出路仍然被困在這個又窮又苦的死陣之中,插翅難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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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背負着學校的期望,白天在公司遭到欺壓,連晚上個人的時間,都被公司暫用;領導還恬不知恥地說:“公司不提倡加班,是員工為了完成目标自願加班”,受“道德綁架”式,不公平潛規則剝削。最親密的父母,卻恍然不知自己的子女遇上了什麼問題。

有人裝作不知道,有人打定主意不想知道,有人沒有盡到知道的責任,三個名為“不知道”的破口重合在一起,讓素熙一路掉進黝黑的社會陰影之中,無法自拔。《下一個素熙》甚至給觀衆一些假面的美好,幻想素熙可能會在墜落當中找到求生之道。

素熙在遭遇許多挫折之後,性情改變,已經徹底失去工作熱情的她,決定當個無心的社畜。但當她發現,連作為“遮羞布”的薪水,都會因為她可悲的“實習生”身份而打折時,她賣身的正當理由已蕩然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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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身反抗社會不公的代言人“宥真”

導演并非隻想講一個令社畜痛哭流涕的剝削社畜至死的悲劇,她仍然想找到一個能夠超越悲劇的救贖。當然我們知道,素熙的悲劇不是因為那個壞蛋的陰謀奸計,是學校企業與家庭聯手促成的結果。

沒有一片雪花是清白的,那麼你該找哪片雪花讨回公道?于是女刑警“宥真”上場,冷酷飒爽的女警,還真的要讓每一片雪花知道他們犯了什麼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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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個素熙》不是推理劇,刑警“宥真”不知道素熙的過去,但觀衆已經宛如接受視聽酷刑地觀賞了 70 分鐘的素熙人生。所以《下一個素熙》後半不會發現更多前半段劇情沒有交代的伏筆;恰恰相反,宥真在此是作為無法在故事裡發言的觀衆,作為一位正義英雄來反抗所有的不公。

她找到所有人,揭破他們的謊言,然後怒斥他們的不負責任與旁觀,導緻了年輕生命的隕落。對已經在前70 分鐘看到咬牙切齒、内心浮現每天把你當狗罵的主管神情的觀衆而言,宥真不但是出一口素熙等不到的氣、也同時是在吐一口你永遠無法在公司一吐為快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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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個素熙》太真實了,真實到壓根無法接上一個類型電影裡大家最愛的正義昭彰的結局。我們知道,大人們都有錯,但這個錯是系統性的,即便是正義凜然的宥真,可以把一流企業主管罵成豬頭、把警局隊長打成豬頭,但她不可能翻轉整個産業與社會早已盤根錯節的結構性病态。

《下一個素熙》後半段宥真的讨公道之旅,顯出弦外之音的哀傷,因為英雄終究無法救任何人,現實生活中,根本不可能出現女警宥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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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一個素熙,還有千千萬萬個“素熙”等着赴死?

素熙是此片的女主角,也就是受到公司壓榨與剝削的受害畢業生,有“下一個”素熙的同時,其實同時也存在着“下下一個”、“下下下一個”素熙,甚至是“前一個”與“前前一個”素熙,素熙明明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有血有肉有靈魂的個體,但在大公司與學校機構眼中,卻隻是報表上的一個數字,隻是樹狀圖、圓餅圖等大數據下的一個分母數字而已,素熙甚至被當作成必須要極力排除的麻煩人物,影響到整個看似美好烏托邦大環境下的一顆老鼠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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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确實讓人銘心刻骨,忠實呈現年輕人如何被社會機器扼死的過程,也許它在藝術成就上平淡無奇,但絕對會讓現代上班族産生共鳴──不隻是産學合作的實習學生而已,包括淪為社畜、已經被壓力逼出身心症狀的觀衆,同樣會感同身受。

即便教育體制沒有像韓國這樣的實習制度,但許多情節放諸四海一樣說得通。因實習生身份而被壓榨的素熙,跟試用期身份而被壓榨的新進員工一樣,其實都可能面對相同的困境,而他們都會像素熙的朋友一般,被鄰桌的大叔諷刺,年輕人就是吃不了苦,隻想輕松賺大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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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個素熙》觀影心得

《下一個素熙》故事直接挑明地在批判畢業生在初入社會職場所面臨到的各種壓榨與黑暗面,本該是國家未來的棟梁,卻一個個都成為用過即棄的一次性筷子,成為勞碌工作底層下的犧牲品,而本來該是要好好保護學生成長與發育的學校,卻成為将他們推入殘酷社會現實的加害者,不僅沒有因材施教,反而将他們都視為一顆顆螺絲,丢進毫無保障且一點人性都沒有的劣質公司中,這并非“不經一番寒徹骨,焉得梅花撲鼻香”,而是最爛也最不負責任的教育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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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實又殘酷無比的真實題材,即便電影未出現任何一起他殺案件,也不見任何一滴血,但在觀影上卻讓人感到無比的驚駭,讓人看了不寒而栗且充滿無限的絕望。導演巧妙的将故事拆成上下部分,以不同的視角叙述這起社會壓榨與剝削事件,面面俱到的足以讓每個人都産生強烈的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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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的結尾沒有給我們滿意的答案,但誰又能給我們一個答案?盡可能努力說出問題全貌的《下一個素熙》,已經盡到了能力所及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