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裡尼電影的聲音在很多人印象中很糟糕,主要是意大利電影的後期配音和無法分離聲道的技術限制讓本就混亂吵鬧的場面更加嘈雜,常常被認為他的電影的一大短闆。但費裡尼其實是最懂聲音的導演之一,就像布列松。我們尤其不應該忽視他的電影中被有意設計出來的那些極為短暫的“無聲時刻”,它們不僅僅是簡單的标點、停頓。

在《甜蜜的生活》中,無聲時刻之一是“西爾維娅,你是什麼人?”,充當背景噪音的噴泉停下了,男主角慌忙四顧,幻象一般的美好連同聲音一起瞬間消失;無聲時刻之二是将死的朋友親吻自己兩個熟睡的孩子一段,緩步走入房間、跪下,動作優美得像被升格過,整段寂靜無比,隻有飄動的白床簾在提示着不存在的風聲。如果說永遠滿溢着音樂、語言、噪音的聲音系統相當于沒有聲音,那麼為數不多的無聲時刻就反過來成為重音。

聲音的運用在《八部半》中臻至巅峰,随着聯想的流動,電影在吵鬧和安靜之間反複切換,俨然一首跟随着節律變化的樂曲。但每次Claudia出現,電影就仿佛從懸崖跳入深水中一般一頭紮入無聲時刻之中。我們不需要搞清她的出現真實還是想象,就首先能從這些無聲之重音中感受到她身邊包圍的超驗的氣場,以及Guido對她的情感。《聖女貞德的審判》中貞德走向火刑台時騷動的人群瞬間安靜,沒有配樂、沒有語言,情感排山倒海,同樣是無聲之重音又一絕好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