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磚瓦,涓涓溪流,在一片祥和的氛圍中我們走進了芙蓉鎮。誰又能想到再這麼一片古韻古香的土地上,會發生這麼多駭人聽聞的瘋狂事情呢。瘋狂的不是人,而是那個瘋狂時代,《芙蓉鎮》和張藝謀的《活着》陳凱歌的《霸王别姬》都是中國同一段沉痛的史詩。
本片的氣氛十分壓抑沉重,尤其是當胡郁音得知自己的丈夫貴貴已經死亡的時候,他來到了荒山上找貴貴,此時畫面暗的幾乎看不到人,我們隻能聽到她無助的哭喊聲,看到那灰蒙蒙的天空,他已經失去了希望,對他來說,整個世界無異于套上了一層灰色的濾鏡。他聽到聲音将頭擡了起來,仰視鏡頭裡出現了一個人物剪影,她看不清她的身份,但此時的他好像已經成了她的救贖。他問出了那句“你是人是鬼”秦書賢答道“有時候是人,有時候是鬼”。多麼諷刺啊,一個新時代的知識分子,在四清運動下,被化為五類分子,在那些極端的左派分子眼裡他甚至連人都不算了。這段戲的台詞很少,更多的是黑壓壓的空鏡,在秦淑娴的一聲聲哼歌中,鏡頭慢慢搖向了遠方,可并未給人一種,放松感,反而好像這黑暗變得沒有盡頭了。時間來到了文革開始的時候,在一段十幾秒的快速化入,化出鏡頭中,交代了此時的大環境與人物此時的處境。此時的李國香也被化為了右派,被一群革命小将的紅衛兵們,壓倒了芙蓉鎮那最醒目的青石牆邊,而牆後就是“打倒一切牛鬼蛇神“八個大字,與秦書賢胡玉香二人一起在雨中淋雨,這時的鏡頭才首次将這一對對立的人物框在一起,多麼諷刺啊,曾經的她位高權重,看他們就同蝼蟻一般,現在的她,卻也成了她們身邊的一隻螞蟻。盡管她有萬般的不願意,可在“運動”的,浪潮之下,他也隻能乖乖将鞋子挂在脖子上站在雨中淋雨。
世道一直在變,運動也一直在搞,唯一不變的就是秦淑娴和胡玉香,二人日複一日的拿着大掃把掃着那青石木闆。四個短鏡頭快切展現了,四季的更叠,兩人的關系也在這日月的變化下愈加親密。一個隐喻蒙太奇,兩個掃把相互依偎在一起,掃把即使有千條腿,萬條腿,可依然站不住腳,隻有兩個人相互依靠,才能立足于這社會,這不正像秦淑娴和胡玉英一樣,兩個人同樣是五類分子,兩個人同樣是遭人唾棄的右派,隻有他們能互相理解,彼此包容彼此,善待彼此。影片的前半部分都是清冷的藍青色調,終于,當劇情推進到文革結束之後,影片才出現了大段的暖色調,這也象征着,那些沉重灰暗的日子終于過去了,老百姓終于能過上正常日子了。但一切真的能回到過去嗎?冤假錯案可以被平反,沒收的錢可以返還,可在鬥争中死去的人呢?逝去的時間呢?這些還回得來嗎?
《活着》《霸王别姬》《芙蓉鎮》講述的都是中國同一段沉痛的史詩。《活着》戲谑荒誕,《霸王别姬》撕心裂肺,《芙蓉鎮》直接将人間描述成無間地獄。人像牲口一樣活,革命小将們做着布朗運動一樣無秩序且永不停歇的勾當。這風雲間打倒了多少胡玉音般的勞動人民?鬥垮了多少秦書田般的知識分子?抛棄了多少谷燕山般的戰争英雄?沉默了多少黎滿庚般的普通軍人?處決了多少黎桂桂般的有婦之夫?卻又得勢了多少王秋赦般的狗腿奴才與李國香般的地頭蛇?在呓語中的“運動,運動”警醒着我們那個時代并未離去。無間地獄之所以無間,是因為時無間,空無間,受者無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