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次遇到青金石,是讀劉拓《阿富汗訪古行記》。

他在法紮巴德河谷邊,遇到了兩個中國人,對方的穿着和體征,蓄須、長袍、戴小白帽,已經和當地哈紮拉人無異。一開口,講的中文,把作者吓了一跳。

阿富汗東北角的巴達尚赫,此地盛産寶石,像青金石、碧玺、石榴石、綠松石等,以青金石生意,為最大宗。劉拓探知青金石巴紮後,感慨利潤空間,大得超乎想象(原石在當地價格極便宜)。青金石藍得鮮豔、詭異,他親眼所見,都不敢相信是真的石頭。而那兩位中國人,自然是見多識廣的寶石商人。

這部分内容,跟電影開頭人山人海,聲勢浩大的影像場面——可能發生在緬甸還是巴西,總之世界上哪個角落,權當作《悲劇山》的些許背景。它們提供了幾個信息:玉石珠寶,産自蠻荒偏遠地區,幾乎和金新月、金三角之類毒品泛濫地區重疊,而無所不能的中國商人,能易形、變色,活躍于當地,謀得商機利潤。随便一個人的闖蕩經曆,都碾壓旅行圈子的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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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劇山》主角之一是個歸來的人,電影沒有交代他的過去,與母親關系極其疏離。觀衆隻知道他從事這一行當,與老外談笑風生。見過世面,是老手。電影裡,他跟當下生活,一直存有時差,持續疏離着,淡漠,冷眼。看同操玉石的哥們,業務翻飛,相當得意。

事實上,不能說世界範圍内,差不多隻有國人在消費玉石這類東西。但可以說,隻有國人能在這類東西上,逐利、哄擡,送禮、進貢,層層把玩,嗅聞到貪婪,無以餍足的生态氣息。如同台面上的魚翅、穿山甲,乃至東海野生大黃魚,隻要占比地球20%的國人傾巢出動,都是消費的滔天巨浪,令這些生物命懸一線,直接滅絕。至于櫃子底下,像電影裡所講青金石,隻是一斑,不可深究。

《悲劇山》的故事,剛好發生在武漢。看似不合理的詭谲,夜色,迷霧,山水想象,也瞬間能夠成立。再說一則無關的,在我生活的廣粵地區,肉的發音,與玉相通。本地有款豉香型白酒,名喚玉冰燒,即是以肥豬肉入白酒蒸餾而得。于是品玉,如盛行于中老年圈子的酒局,權力或物欲,哪怕是飲鸩,也會上瘾,成精。

與常見于青年導演作品,放逐消極的廢物姿态,自我意識過剩的我要表達卻流于抒情,常立磊這部《悲劇山》,講了一個相當入世的現實體驗,對社會現象進行作者加工,聚焦人性的罅隙和時空的裂谷,難怪電影文化學者張(獻)天師做年度推薦,一眼相中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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