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黑客帝國》裡出盡風頭的勞倫斯·菲什伯恩第一次擔當電影主角,定海神針般的表演讓人過目難忘。他飾演名叫羅素的警察,童年目睹吸毒的父親搶劫時被擊斃,因此留下的陰影讓他對毒品深惡痛絕,也塑造了他近乎偏執的正義感。
命運弄人,上司偏偏看中他,說他性格測試得分像罪犯,骨子裡不信任權威,憤怒又壓抑,當卧底簡直是量身定做。于是,羅素搖身變成毒販,一頭紮進洛杉矶的毒品泥潭裡。
羅素從街頭小買家做起,攀上傑夫·高布倫演的瘋癫律師兼毒販大衛,在地下王國的權力世界迅速攀爬崛起,竟然一路爬到南美大毒枭的門口。表面看這是個标準的卧底爬梯子故事,可以拍得紙醉金迷風生水起,但電影始終揪住羅素年幼的心理折磨不放。他每一次向犯罪行為的妥協,每一次被迫舉槍甚至殺人,都像鈍刀子割肉。你能清晰看到他笑容下的掙紮,警徽在暗袋裡發燙,提醒他底線正一寸寸失守。
尤其在電影第二幕結尾,當他發現自己被上司出賣,政府真正的目标根本不是清掃街頭,而是為了政治利益操控南美毒品網絡時,他的信仰崩塌感足以穿透銀幕。
跟羅素的低調穩重形成對比的是大衛,像隻華麗的孔雀,滿嘴荒誕台詞,被警車追捕時還在慢條斯理地折磨和鏟除仇家,不忘黑色幽默地提議一起吃飯吃蝦,其嚣張跋扈大有漫畫中的小醜之風。這種神經質的張揚原本容易過火,但跟羅素壓抑氣場形成對照,一個在道德沼澤下沉,一個在瘋狂邊緣跳舞,反而有了意外的寫實質感。
導演比爾·杜克明晃晃緻敬四十年代黑色電影,霓虹燈是城市的傷口,把街道染成藍綠或猩紅。羅素時不時響起的畫外音冷靜得像在讀詩,又像深夜電台的獨白。這種設計不單為懷舊,還巧妙地把一場緝毒行動拔高成了當代都市寓言。毒品鍊條頂端坐着政客,街頭少年卻在為碎銀搏命,所謂的正義荒唐得像個笑話。
電影誕生在1992年洛杉矶暴動前夕,羅德尼·金被警察毆打的新聞全美沸騰,而警察最終無罪釋放的判決,直接點燃了街頭怒火,這種憤怒的焦糊味彌漫在每一幀畫面裡。羅素作為黑人警察,夾在體制與社區之間,内心時刻角力,他克制的肢體語言不斷暴露着洶湧的内心。當他質問白人上司為何縱容毒品流入黑人社區,當他看着孩子拿起槍像當年父親一樣走向末路,電影也跳出了簡單的警匪片格局,變成一紙種族控訴。
影片中大衛跟南美政客交易時,有句台詞點透了本質:别分什麼美國人外國人黑人白人了,現在隻有富人和窮人,我們都是富人,所以是一夥的。這話就像一根針,挑破了美國夢的膿包。而羅素雖然最終在聽證會曝光了政客陰謀,電影的情緒卻沒有因此顯得陽光起來。最後一幕的羅素穿着西裝走過墓地,像個戰敗的貴族,他的旁白憂傷無奈,他的堅持與幻滅都寫在落寞的身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