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會有一種很莫名的行為,就是對于一些在影史上名列前茅的名作,産生一種舍不得看的心理,這是由于我迷戀那種即将看完一部極好的電影時,那種心靈的強大震撼,仿佛内心的大門被緩緩打開,裡面可以看到最真實的自己,最真實的世界,那是一個最真實的本體世界,是主觀與客觀融為一體的意象世界,自由心靈超越了有限存在,精神超越了現實,并從中得到最大程度的歡愉,甚至眩暈、崇敬。
是的,看完牯嶺街我的感受就是如此,并試圖用狹隘的文字去努力表達,實際上,文字最大程度也僅僅隻能表達出最多十分之一。這四個小時的電影,我斷斷續續看了三天,那三天是我的2021年最迷幻的三天,我騎車在想小四,走路在想小明,聽歌在想小貓王,寫字在想父親,拉屎在想山東,睡覺在想小翠,還有小馬,二姐,二哥,大姐,汪狗,honey。他們每個人都好熟悉,熟悉到仿佛就是我少年時的某一個人,如今重見,頗有感觸。
小馬在警局裡,前一秒還嚣張地反駁警察對他的審問,堅定撇清他與小明事件的幹系,下一秒涕泗橫流,痛苦地說出那句讓我們每個人都痛心不已的話:我隻有他這麼一個好朋友,現在……
這句話說出之時,我終于可以确定,這是一出不折不扣的悲劇,悲劇最核心的因素就是命運,不管小四怎麼做,他都會陷入命運安排好的結局。小馬并無心惹怒小四,他是當他是兄弟的,但正是這樣,小馬才不允許兄弟這樣因為外人指責自己,所以才釀成這出殺人事件。且悲劇的主人公往往都是自由堅韌,敢于承擔,行動力強的性格人物,但這種性格也成了其悲慘命運計劃的一部分,小四執着,正義,崇拜英雄(Honey),敢作敢當,不畏強權(挑戰迂腐的老師),正符合了悲劇主人公的全部特征,而我們也可以說,正是小四的執着,才使其堕入世界觀破裂的裂縫深淵。
小翠是典型人物,不管是在60年代與世隔絕處于白色恐怖的台灣,還是在21世紀市場經濟高度繁榮的現代中國,總會有一類年輕人,他們樂于享受當下,享受欲望帶來的快感與被人愛慕的成就感,卻面臨責任與情感嗤之以鼻,他們最怕面對對方的真誠,狠一點的人會跟小翠一樣直說:你玩真的啊!你玩真的啊!然後他們會跟别人說:别跟他玩,他玩真的。實話講,我身邊這種人很多,而有一段時間,我也是跟他們一夥的。
小貓王是我最喜歡的一個人物,他對主線的發展其實并沒有起到多大作用,但卻成為影片中最富人格魅力的一個角色。小貓王身上是有喜劇色彩的,最大的特征是在一群高瘦的少年中間,他看上去确是一個小孩,甚至長得很可愛,候導給了一個與主線并大關系的人物這麼多篇幅,其目的肯定是想塑造純粹自由,沒有劇情任務的令人過目不忘的角色,于是小貓王踩着大箱子忘情地唱歌,嘴像抹了蜜一般地誇大姐,到處勸架,真正打架時又掏出自己的小短刀。
直至最後,當一切都發生後,一切都好像要結束的時候,在一個陽光明媚,綠樹成蔭的午後,小貓王委屈巴巴地去給小四送錄音帶,裡面是熟悉的小貓王的歌聲,還有小貓王給小四分享的日常。此時我也徹底繃不住了,淚水嘩啦啦地流,裡面有崇高,有惋惜,有痛楚,還有對溫暖人性的無限憧憬和感動,我感謝楊德昌對小貓王的偏愛,也感謝他在這場絕望到極緻的人間悲劇(由現實改編)最後,讓我們對人性重新燃起希望。
還有好多要說,下次吧,抽根煙緩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