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覺随着年齡增大,我越發不能理解自己、生活或是他人。之前就總疑心别人都過着我不理解的别樣的人生,現在逐漸明白我一直在尋求着安穩和平靜,我注定是要與喧鬧、瘋狂和流離說再見的,而有的人在擁抱着這些,有的人被迫直面。
我還是保有好奇心和憐憫的,有着我想了解的不一樣的人生,有着我想探究的情感,有着我想體味的不能說出口的話語。但是似乎這是很難做到的,現實的紛擾雜亂甚至使得這些想法很難成型,就像轉瞬而逝的靈感,不及時捕捉就會立刻逝去;而有些看起來很瘋狂的想法又注定是沒有出路的,在這部分裡混雜着卑劣與崇高,充斥着龃龉和憤怒。
我想了解的,是不被注意的,是被束縛的,是希望着而又絕望着的,是擁擠的,是沒有面貌的,是在漸漸沉落的夕陽裡冷寂着的,是髒亂的,是無尊嚴的。我想知道的,是每一個人生軌迹,是每一個心路曆程,是每一個願望和盼念,是所有的失落和悲哀。
我不知道許鞍華所表現的阿玲和她妹妹這樣的群體是否普遍存在,但是這樣的樣态在我理解中似乎卻是真切的。改革開放之後的大規模的城鄉流動,城市和鄉村之間的差距使人渴望着城市、光鮮和現代化,大城市裡承載着很多人的夢想,而每一個渴望着城市生活的年輕人要麼進了工廠,要麼就淪落于城中村。依稀記得之前看過報道說那時候的深圳遍地都是妓女,年輕的以肉體和青春換錢财,年老的在夜晚的公園裡掩藏姿色,城市和工業的猛烈直接撕扯着其中的人群,沒有技能的女工要麼在機器旁,要麼在不同的人的床上。這當中,自然有血與汗,淚與雨,隻是沒人在意。
許鞍華嘗試記錄的是另一種城市的困境,是人的擠壓和瘋狂。我總是覺得我的生活過于擁擠,無論在哪裡,總是避不開人群,我渴望廣闊的天空和原野,但是沒有溫度的城市圈養了這樣多的人,樓上樓下和四壁,滿滿當當地填充着不同的人的生活,彼此之間又隔絕,隻是被不想了解的生活的雜音攪擾着。天水圍自然也是這樣的一個地方,廉租公寓裡住着多少人群,每時每刻又發生多少故事,新移民難以融入香港,香港人無法在城市安心,我們曾經憧憬的城市生活,回饋我們的就是這樣的局限和絕望。或許這就是現代化帶給我們時代的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