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我們的語言不擅長思辨,這導緻無論是讨論科學還是讨論愛和倫理都容易流于膚淺。我們語言裡最傑出的那些文學作品,大多也并非以深刻雄辯動人,而是靠細膩多彩的意象以及抒情化的叙事來營造一種沉浸式體驗。在這種體驗模式裡,人們最大的樂趣是“被感動”。但可惜的是二十一世紀的感動的淚水,很多時候是令人不适的。
在觀影過程中,我對它的态度呈階梯式下滑。它的題材選得非常好,開頭的黑色喜劇和生活質感也營造出一種少見的城市喜劇精神,是中國電影裡難能可貴的亮點。但當角色們深入鄉村,那種精神就微弱起來。直到麻雀落滿石獅子,一種撲面而來的農耕田園式抒情終于還是消解了它。
然後,不厭其煩的詩歌和父親對女兒的忏悔,讓人覺得尋找外星人的題材被徹底浪費了。原來外星人也隻不過是個工具人。如果這部電影隻是想表達這點意思的話,尋找一頭驢也完全成立。當然,那頭驢的出現,那個原始森林中的鐵罐,在路上追尋的人們,執拗的浪漫等等,都會讓人想起文青最愛的一些導演:塔可夫斯基、文德斯、赫爾佐格等等。然而男主角的倔強,那種本該堂吉诃德式的氣勢,似乎還比不上打官司的秋菊。甚至最後還要灑一場熱淚期待觀衆原諒。然而無論愛和宇宙都不應該用這種廉價的方式來讨論。
當代的作者導演,既沒有第五代的紮實感,也缺乏第六代那種朋克式的反叛和無畏。如果現在是第七代的話,從路邊野餐算起,幾乎都隻能用鄉村抒情來形容。可以把各種影展上的類似電影統計一下,有多少用方言念詩、讀信的。在朦胧詩興盛的八十年代,抒情是自然的,但改開三十年了,文青還在抒情嗎?抒情是通往藝術的最快捷徑和最低門檻,但它也容易變成一種自戀,或一種虛假的理想主義,一種被粉飾過的營銷。
尋找外星人,它本該爆發出來的荒誕與颠覆,最終像一地碎沙,無法聚集起來。在旅程的結尾,鄉村詩人被蝙蝠還是鳥群包裹而去,簡直成了令人啼笑皆非的卡通化處理。荒誕的内核應該是悲劇,可這裡最終落入稚嫩的神秘主義,讓人想起阿彼察邦《記憶》的結尾。然而那部電影最大的敗筆也是結尾,隻不過在白人影後的加持下,它的雷人效果被陌生化,變成了某種高級感——這其實是國際亞洲導演熟谙後殖民語境而使用的伎倆,我們野生作者盲目模仿的話,效果怕會截然相反。
不如,讓外星人變成外國人好了。在山洞的那一邊,民科探險家終于發現,那幹擾信号來自一群西方資産階級不停地攪拌茶匙引發的小小漩渦——實際上ufo研究學正是起源于冷戰初期美國的大衆媒體,對于地球另一陣營的國民,執迷于它,本身就是一種可以大做文章的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