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錄一下這幾天的迷思,可能想稱「死者田園祭」是寺山修司一部完成度極高的,對《神曲》-《地獄變》的多元疊置,影像中的碎片、刻印、悲歌和對幻想的悼亡,可能是在試圖接近一場華麗晦澀的怪誕美學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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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田園祭》 寺山修司 1974

「死者田園祭」似乎是一場有關元電影的實驗,自為存在又自我指涉兩個線性相關的曆史參考系。在影中之影的時空序列外,“他我”作為叙事的引路人/監督,是自己的“維吉爾”,以域外者的身份控制着叙事的向度:記憶流被修飾、銜接成虛實相生的莫比烏斯環,“他我”既在内嵌的影像時空之外,同時也深陷其中,影中的第四面牆從一開始便已模糊邊界,時間的概念得以突破銀幕的桎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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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中之影則表現為“他我”重構的自體幼年生命,同時充溢着對記憶和幻想交錯中的自我不斷戕伐的渴望,死亡便因此從電影标題内化為浸透兩重銀幕的共通驅力。隻是,第一重銀幕中的【死亡】由寺山修司根據幼時的經曆結合和歌預設,而第二重銀幕内涵的【死亡】便自然由“他我”繼承。這表現為刻印在電影中忽視時間出現的俳句,跳躍而晦暗的詩性編織出一個幻夢中弑親的少年時代,至少在“他我”的念想中,已在語言上完成了弑親。詩句或許是怨靈,電影又以詩的形式定格那長久又可被稱為一瞬的觀念,在域外的膠卷中重新介入、生成、改造,按照此刻的想法修改過去、創造過去,使其本質上成為一場介乎二者之間的虛構實驗,促成了寺山修司的憑虛與《死者田園祭》的異色。一首捕捉童年的雜事詩,一篇通向地獄的悼亡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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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少年時代本是一場震耳欲聾的沉默,但弑親的念想被巨大的社會結構和影像時空結構懸置在自我成長的主題中心,在本對應着成長和遊曆的語境下,“我”卻遭到強大的阻力,性成長被寫下休止符,那是母親嚴苛而前現代的規制,遊曆也因戰亂使父親缺失,失去父權的在場,一個活生生的血親向導。在這種處境下,“我”渴望成長卻看似矛盾般地拒絕成長,惟願采取逃離、私奔的情境來填補父的缺失,與鄰居溫婉的姐姐進行所謂的私奔,來彌合“我”的裂痕與感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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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成熟的想法,集中在夢醒之前,刻印在膠卷中的那一段共走的鐵路小徑,交叉的軌道有如分叉的時間,但堕化的男性戰犯唐突入鏡,路标的第一次出現,朝着與鐵軌方向近乎垂直的指向:戰争的陰影與被意外指引的迥異人生,與在舊綠色遮罩的鏡頭中,一同暗示着舊夢随時可能因殘酷裂隙的出現而破碎,鐵路依然延伸着,兩條平行線卻交彙成滅點,“我”期待的私奔在詩化的遠方,而不是具體的當下,電影中的時間也指向另外一個空間,無限延伸。孤寂的舊夢中,冥冥時間之中,兩個不同又宛如複象的“我”在幻想中暗合、在膠片中重疊,“他我”試圖剪去名為母親的那段枝杈,完成對自我/父權的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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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根的生命中是被戰争抽空的家庭,景深長鏡頭中定格了一個僥幸返回本土的戰犯的粗粝一生,而無父的生命經驗則被永恒的女性引領着上升,從窮山惡水的鄉野社會圖景出發,圍繞恐山的靈場遊蕩、引至水畔和蒸汽列車狂奔中的自我迷失,再進入怪誕的幻想遊園和與姐姐的私奔,此則幻化成天堂,作為引領者,女性多象征着聖女性、神性和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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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如此,女性仍然是記憶中怪誕不詳的客體。被引至煉獄空間般的恐山後,女性則現身為謎一般的靈媒,被父的遊魂征用,随後充斥着女性在性緣上被控制着的交合,乃至控制發生在自己身上。性、愛與死亡混亂而瘋狂地交替着,同時對弈般的色彩美學仿佛暗示着兩股極端随時可能的轉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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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段出彩的景深長鏡頭的前景中,未來之我與過去之我圍坐對弈,同時也是曆史軌迹的分野之對弈,未來之我試圖藉由知識和話語的權力規訓我完成弑母,而此時本是匐地的牢籠升起,未來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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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家時刀鋒被溫情軟化,即使是在虛構重組序列中,我仍無法帶着刀刃向前走動一步,複沓的席地而坐中,我和母親從青森至新宿遲來的和解,訴諸未來的過去,殺與愛,虛與實,或許隻是一線之隔。成年的我對少年的我說:「不是所有人的記憶都是完美的。你會找到我所丢失的,那就是所謂的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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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