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1995年上映的這部電影所獲得成就以及對各種亞洲和歐美電影從業者的影響,我在這裡就不過多贅述。我更想說下影片中我自己喜歡的部分,也就是那十分出名的“遊街MV剪輯”。

先從畫面上來說,整個《攻殼》的色調都十分陰暗和抑郁;影片展現的開闊場景并不多,很多空間都十分偏小和狹窄。而人物是被此環境所裹挾,行動上看似來去自如,實際精神上是有所制約。落實到主角素子,也就是當記憶和靈魂可以被複刻時她對自己ghost的迷思。

不一樣的是,這一段長達三分鐘的剪輯中,出現了許多城市景觀的拼貼,上文不對下文。不過,它們不隻是單純作為城市樣貌描繪而出現在影片中。影片的設定在近未來,在電影開頭就展現了許多高科技産品,比如熱光學迷彩。而在這段剪輯中,我們可以看到與背景設定十分有反差的場景:殘缺擁擠的街道、垃圾到處都是的城内河、老舊的小船、遠處正在搭建的大樓、大量帶有時代印記的80年代霓虹燈廣告牌、陰天下着小雨的天氣、行走在街上的人群宛如沒有生命的死屍;同時押井守利用升格拍攝和緩緩平移的運鏡,讓整個片段的内容與故事背景産生了強烈對比,加上川井憲次使用的日本能樂、瞬間給整個故事的基調鋪上了濃濃的堕落感:明明是科技發達、人類已可以脫離肉身生存的時代,城市的建構卻是下行的發展。

在這些遊走的人群中,作為主角的素子也有出現在這其中。她坐在寫字樓的咖啡廳裡面往下看,接着下一個鏡頭是她穿着橙色的大衣往上看。我們可以說素子是在不同時間和空間中遊走在城市中,也可以說這是她、或者說這座城市中人群的神遊狀态。押井守不僅僅是想塑造一種“高科技,低生活”常規賽博朋克影視作品符号化的場景搭建,他深入了這一空虛表層的内部,挖掘和表現出人在如此落魄不堪的環境中,或行屍走肉的活着、或垂死掙紮活着的指向。這一片段也可以看作是以素子和旁人的視角一起來觀察這座城市和人的精神以及文明是如何被高科技水平的産業和産品不斷的壓縮、固化和湮滅的。從很現實的角度上來說,這一段出現在其他大制作的作品中,十有八九是會被删掉的。因為它既沒有讓故事有實質性的進展、又沒有直白的展現人物與人物或者人物與周遭之間的沖突。但正是加入了這一獨特的混剪,瞬間讓整部影片充滿了陰沉又劇烈、濃厚也傷感的氣氛。

押井守并沒有像多數科幻作品一樣,把沖突單純放在外界上,比如公安九課遇到的一系列國際犯罪事件;他把沖突更多構建在人物自己與自己的鬥争上——素子至始至終都對自己的身份有所迷惑、但是她又十分不想放棄現在的自我,拼命活下去、嘗試尋找那可能會出現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