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大師不愧為大師,郭寶昌導演處女作刑偵電影《神女峰的迷霧》不同于《405謀殺案》的虛構,走出一條陽光明媚的電影之路。刑偵電影講得當下青年的故事,把傷痕文學搬上大銀幕。電影堪稱是八十年代初期傷痕文學與刑偵電影結合的标杆典範之作。電影節奏流暢不拖沓案件發展清晰可見,懸疑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既是對過去十年大聲控訴,又是對新時代充滿期待,不逃避曆史問題,鼓勵青年放下曆史包袱張開雙臂擁抱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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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可圈可點

電影開頭典型的反特電影驚悚懸疑氛圍營造手法。神女峰上兩個年輕人在打鬥,其中一個一看就不是好人掏出刀子,預示着将會有命案發生。電影拍的巧妙,倆人争奪一個古色古香的盒子,在女畫家第三者眼中倆人跑到山峰上打鬥戛然而止,等警察趕到人早已消失無蹤,如同神女峰被大霧籠罩不識真面目。優美的山景動聽的音樂,全然沒有哀愁之感與電影相得益彰。片頭曲過後,該來的總要來命案發生了。郭導手法高明深谙觀衆的心理,未展示死者容貌或死者描述,增添懸疑效果,觀衆理所應當以為是戴眼鏡文質彬彬的青年遇害。

偵察員姜澗覃南直接登門找潘局長是個漏洞,根據前面交代他們是從失蹤人員着手調查,而聽潘局長的口氣,對兒子偶爾不歸家習以為常不會輕易去報警。當然了這是細枝末節,沒必要咬住不放。潘局長對待公安是一副高高在上的領導派頭,看到匿名信後神色慌張,選擇為了前程不說清情況,我認為也不合理。經曆過十年坐到高位之上,覺悟不會低思想不會落後,殺人案件嚴重性是能想明白的,這裡與後面情節銜接其實是能理解為家家一本難念的經,家醜不可外揚。從人物塑造上看,潘局長出場伊始是個令人生厭的反面人物,與後面陶榮榮十年所受到的傷害保持了一緻。

偵查員在潘局長那碰了釘子所以還要找目擊證人女畫家了解情況。當代電影中俊男靓女碰到一塊兒,肯定會擦出愛情火花,但在剛剛結束十年的1980年是開了愛情戲先河。女畫家說話夾槍帶棒擺明敵視公安,經曆過十年的觀衆心領神會,她厭惡憎恨的是過去胡亂扣帽子胡亂抓人。作為新時代女性代表,她是要有個轉變過程,人物豐滿立體起來。事實上她的過激反應有情可原,覃南還在用粗暴蠻橫的問話方式,引人不快勾起痛苦回憶。趙欣代表着希望新時代,不會被怒氣沖昏頭腦,控制住不快情緒,為公安提供了重要線索。從案件偵破上看她的幫助至關重要,不然潘局長守口如瓶,案件調查走進死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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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導在1980年便已對商業電影有了充分認識,電影節奏流暢情節高速推進,全片唯獨在女畫家趙欣及陶榮榮回憶時略微放緩,主要與案件無關與時代有關,不得不停下來講講過去使電影思想升華。通過人物對過去大聲控訴與當下案件偵破交叉上演,你中有我以案講人,每一次人物未愈的傷口都是案件偵破的突破口。郭導難能可貴的是兩者關系走偏本末倒置,電影自始至終都是刑偵電影沒有後來傷痕文學占了上風。三年後廣西電影廠試圖延續本片風格的《508疑案》便是最佳例子,兩者關系颠倒刑偵電影到頭來拍成了純粹的傷痕文學電影,雖有創新但作為刑偵電影來看是失敗不合格的影片。

鏡頭一轉女畫家退場,開場兩位小夥子中那位戴眼鏡文質彬彬的竟然安然無恙,出乎觀衆意料不禁會去想案件錯綜複雜誰殺了小流氓呢?還是倆人打鬥中意外跌落摔死?從人物外形看吳新竹無疑是個大好青年,這段戲主要表現出吳新竹痛苦無助,卻能引發觀衆盡情思考。緊接着是偵查員訓練戲,盡顯郭導名導水平。先是一個從外到内從體育館外進入館内的長鏡頭,滿眼盡收五花八門的功夫訓練,把打鬥與分析案情精妙組合,觀衆看得新奇有趣。這場戲可視為商業電影中的動作戲,隻不過在1980年的大陸影人尚在摸着石頭過河。

有了趙欣提供的畫像,潘局長不能繼續推脫了,姜澗二次登門。确定死者身份是案件的突破口十分重要。姜澗對潘局長問話再陷入僵局。确定死者身份是破案向前走的重要一步,通過潘局長回憶電影語言表明她已知兒子被害身亡,不配合調查難道不想抓住兇手為兒子報仇嗎?還是高官厚祿重于骨肉親情?作為母親想念兒子的眼淚不會騙人,她之所以不配合還是出于過去十年非法抄家的精神創傷,她與趙欣一樣對公安不信任有意見。電影至此确認死者身份走進死胡同,換個方向吳新竹有所行動了。吳新竹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承受不住壓力,選擇腳底抹油一走了之,他又怎麼會知道一舉一動早在公安的監視中。郭導這場逃跑戲,我認為是反特電影優良傳統無聲默劇配以音樂,突出一個緊張懸疑。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不吃驚。觀衆眼中吳新竹逃跑必然有重大嫌疑,可随後而來的女朋友無聲勸說,又似乎另有隐情。郭導通過兩位偵察員見此情景分歧,身後又出現鬼魅黑影,加重凸顯案情撲朔迷離。偵察員顔翊看着眼熟,演員郭法曾此時未成為少奇同志特型演員,但看到這裡我總覺得此人面熟留下深刻印象,一查資料恍然大悟,我想大部分觀衆都會作此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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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主題人物陶榮榮

吳新竹被抓交代出案件起因是電影往下走的一大步,由此之後案件調查進入到探究電影核心人物陶榮榮上。吳新竹交代的事件并不複雜,與其說是道出事件緣由,倒不如說講陶榮榮這個人更恰當。在他的講述中有耐人尋味之處,小流氓陶榮榮找他不是借錢而是借書。興許這是登門顯擺汽車順嘴一提,但是他識得古書成套是明朝的,說明陶榮榮真來借書平日裡愛讀書學習,顯然與他後面威脅吳新竹的地痞流氓形象矛盾沖突。在陶榮榮家出現的女友,既與陶榮榮有親密關系,又知道古書存在,作為陶榮榮吳新竹之外案件出現的第三人最有嫌疑。神女峰上的搏鬥中是吳新竹先落水,畫家趙欣不可能是兇手,說明現場還有一個人殺害陶榮榮搶走古書,會是他女友嗎?鬼魅黑影再次出現,在陶榮榮屋子找古書,典型反特電影拍攝手法。身影是名男性,排除陶榮榮女友作案嫌疑,這段影對劇情發展極為重要,說明兇手沒找到成套古書,古書将會是他落網的關鍵。

事已至此有了人證勢必要與潘局長展開正面沖突了。既然吳新竹證明死者是陶榮榮,問詢潘局長不再重要。想要破案必須進陶榮榮屋子尋找蛛絲馬迹。搜家出動潘局長敏感脆弱神經,就在雙方僵持不下之際,破局者竟是趙欣觀衆再次大呼意外。天緣湊巧是商業電影缺一不可的羅曼蒂克,這在1980年是一次大膽創新嘗試。趙欣是拖着滿身傷痕從舊時代走向新時代的青年,傷口未愈仍憧憬真善美,她苦口婆心勸導潘局長,安撫激動的情緒曉之以理。潘局長不是胡攪蠻纏不明事理,她對公安抵觸是有情可原。趙欣代表着理性良知,潘局長在理性面前唯有妥協配合。姜澗在陶榮榮房間發現撬門痕迹,偵察員在屋内找到了陶榮榮藏起來的古書。

另一邊潘局長向趙欣道出憋在心裡一個少年時代蹂躏的悲劇。動蕩歲月開始時陶榮榮年僅十五歲,家被砸父母雙雙被帶走不知去向。在動蕩年代學校也非安身之所,甚至比社會更加混亂。十五歲的少年無家可歸在社會上遊蕩結交了狐朋狗友。或者說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為了活下去,在無法無天的歲月中同流合污無視法律。等動蕩結束,潘榮榮已與官複原職的父母分别十年之久,這十年完全改變了少不更事的陶榮榮。前面陶榮榮愛看書學習的伏筆到這裡便能說通了,他曾是一個積極向上的少年,他的人生軌迹原本是成為對社會有用的人,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時代巨浪摧毀了每一個人,失去家庭沒有學校管教他不可避免走上歧途。陶榮榮父親以工作為由不管孩子,母親心存愧疚不敢管,他們明白孩子的今天是作為父母過去不盡責。陶榮榮家是無數個被拆散的家庭縮影,慶幸的是父母活着歸來,而很多人沒能熬到1976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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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澗與趙欣的愛情

随着電影主題人物陶榮榮退場,進入到案件偵破。古書成套價值連城,兇手一定會舍命找陶榮榮藏起來的那本,公安守株待兔抓住與靓貓碰頭的想進陶家行竊的理發師傅。刑訊中真兇浮出水面,诨名秃鷹。郭導别開生面拍偵察員吃飯讨論案情充滿生活氣息,一下子把公安與群衆的距離拉近了,也預示着新時代是人民公安,為後面覃南轉變做鋪墊。前面未交待趙欣在神女峰上見過神秘人,放在後面演出來無關疼癢,主要是借此機會趙欣講出過去。三番兩次問話又在姜澗道出的真理面前,趙欣無話可說敞開心扉。在十年期間她為父親說了幾句公道話,遭到公安逮捕。覃南的一臉震驚表明,那個時候的逮捕不可同日而語,嚴刑拷打遭受非人虐待折磨。趙欣解開心結,覃南放下成見,倆人身上發生翻天覆地轉變。覃南通情達理成人之美,放下過去的趙欣與姜澗單獨相處向前邁出一大步。中間穿插的顔翊與靓貓接觸依舊是轉折作用,一次是趙欣與過去揮别,一次是與姜澗感情升溫。

姜澗與趙欣愛情結晶秃鷹畫像是案件重大突破口,鬼影現真身。偵察方案抓住秃鷹是其次,重要的是古書完璧歸趙,确保萬無一失使用美男計,接近靓貓通過她結識秃鷹找到古書。活像個金剛的覃南不合适,肯定是英俊帥氣的姜澗去俘獲靓貓的心。這段布網抓捕收尾戲不是多此一舉有其合理性,郭導水平之高令人歎服,通過與靓貓接觸對人物進行深度塑造,為最後的成功抓捕秃鷹做足鋪墊,不會拍成人物轉變看着突兀。在那個年代年輕人社交聚會的場所不多,去舞廳埋伏等着靓貓上鈎。電影用青春快樂的鏡頭展現出自由新生活,俊男靓女翩翩起舞,渴了累了買瓶汽車喝聊聊天,美好生活在過去十年想都不敢想。既然是年輕人聚集地,趙欣撞見戀人與别的女人在一起情理之中。郭導把握住愛情電影精髓一波三折悲悲戚戚,這是對戀情的一次大考驗。一個在過去受到傷害的女人能信任所愛的男人?姜澗與趙欣是開放式的,電影結尾以吳新竹與女友幸福相擁結束,沒有拍姜澗趙欣是否重歸于好。倆人愛情戲最後一幕是趙欣望着遠去的姜澗倚在樹上流下傷心淚,畫面預示着倆人到此結束,但我認為片中姜澗與趙欣是被正直與良知内在吸引,即便一個浪漫畫家,一個是務實警察,依然無法阻止愛情魔力,所以倆人會在類似的磕磕絆絆中磨合白頭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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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開創刑偵電影新局面

《神女峰的迷霧》與《405謀殺案》于1980年同年上映,後者轟動一時創造觀影奇迹,正是後者空前成功引領八十年代從反特電影裡走出的刑偵電影風潮。兩部電影毋庸置疑脫胎于反特電影的刑偵電影,沒有敵對勢力帝國主義間諜特務,全是人民内部社會問題。電影主題卻大為不同,《神女峰的迷霧》表現新舊時代交替,對過去做個回顧向新時代出發緊跟時代脈搏。《405謀殺案》則不同喽,突出一個大膽敢拍對過去十年進行猛烈批判,對新時代及1980年當下社會問題隻字不提。正因為如此《405謀殺案》僅限于此一部,伴随着吐露青年心聲的傷痕文學崛起,隻聚焦于過去不看眼前的刑偵電影跟不上時代腳步,在《405謀殺案》開創的刑偵電影熱潮席卷大江南北後,雨後春筍冒出來的是《神女峰的迷霧》這類案件動機反派人物來自過去,主角正面人物放下過去往前跑的刑偵電影。

《神女峰的迷霧》與其後傷痕文學與刑偵結合的電影相比,有一點不同,電影整體氛圍除了陶榮榮的過去外,積極向上振奮人心。後續一些刑偵電影完全走偏,傷痕文學謀權篡位刑偵為其服務,電影整體壓抑灰暗,沉浸在過去十年中不可自拔。郭導把握住新舊時代交替兩者平衡關系拿捏到位,而後續很多此類電影拍的不盡如人意兩者失衡。

聊聊演員收尾

我認為雖然開天辟地加入男女主角愛情戲,但主角形象依舊扁平臉譜化,即便是趙欣過去痛苦也是一句話帶過,演員表演發揮空間有限。反而是扮演電影核心人物陶榮榮的新人演員袁苑從外表及演技上演出壞,還不能如秃鷹般無藥可救的壞。人物充滿矛盾,前面的壞後面的悲,尤其是最後一幕獨角戲演的恰到好處。從演壞人特型演員來講,袁苑以本片一舉成名。

扮演靓貓的同樣是新人演員陳肖依,從外形條件看她比女主角出彩,但不适合演文靜的畫家。她演出的活力妩媚醉人迷了觀衆的心。最後提一句扮演秃鷹的演員,那一雙秃鷹般陰險狡詐的眼睛令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