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怎麼樣呢?有多寂靜呢?晚上依然有彩霞,聽得見前往森林的鳥叫聲嗎?沒寄出的信,你收到了嗎?沒說出口的告别,能傳遞給你嗎?時間流逝,玫瑰會凋謝嗎?現在是要道别的時刻,就像停留縱逝的風,就像影子,沒有實現的約定,永遠成為秘密的愛情,悲傷的腳裸,所親吻的一片樹葉,連跟随我的腳印。
應該道别的時刻,現在黑暗降臨,蠟燭會再次點燃嗎?我會祈禱,希望沒有人會流下眼淚。我有多麼愛你,期盼你知道。仲夏那長久的等待,就像父親的老舊弄巷,羞澀地背對着、綻放着的野菊花,也知道我有多愛你,連你小聲的歌唱而心跳不已。我祝福你,在度過黑色江水之前,用我靈魂的最後一口氣。我開始夢想,在某個晴朗的早餐,再次醒來,用睡眼惺忪的眼,希望在枕頭,再次遇見你。”

水聲潺潺,一條長河。
一片青山綠水間,伴随着孩子嬉笑,河裡漂浮着一具女孩的.屍.體。
打扮得體的老人去.醫.院.診.斷,說總是忘記接下來該做什麼。一個女孩子的自.殺觸動了老人的心,而别人滿不在乎。
老人六十五歲了。
一邊是生活的艱辛,要靠救濟和當保姆維持生計,養活自小跟随的外孫,而女兒遠在他方。
一邊是認認真真地洗澡,打扮幹淨得體。為了學詩,而參加詩歌課堂。因為小時候,姐姐告訴她,她老說奇怪的話,像個詩人。
雖然日子辛苦,老人的心裡卻是滿的,維持着人的尊嚴。

壓死駱駝的稻草猝不及防地來了。
不谙世事、沉溺于遊戲電視的外孫,成了河流浮屍女孩自殺的共謀——校.園.性. 侵。老.人的診斷結果也出來了,是阿茲海默症。
她被告知要湊足五.百萬.韓.元,校.方.和共謀者家長們希望給受害者家屬一筆錢,私了此事。在此期間,她親眼目睹了龌龊的交易和冷眼旁觀,而沒有人為逝去的女孩哀傷。
她傷心極了,為女孩的死。她沒有責備外孫,而是悄悄地把女孩的照片給外孫看,外歲卻無動于衷。

即使原本艱辛的生活,也蒙上一層厚厚的膜,她依舊打扮得幹淨得體,用小本子記錄寫詩的靈感: 看一個蘋果,學習花的解語,聽鳥的啼鳴,拾起一枚落地的杏子。她也參加活動,聽着别人談論人生最美的時刻,聽着朗誦詩歌,并且一次次地追問如何寫詩,好像此刻的她忘卻了俗世的一切煩惱。

而她為了外孫,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跌入現實的泥沼。一個六十五的老人,生計都靠着照顧殘疾的老頭子獲得報償而活着,她哪有能力湊足五.百.萬.韓.元呢?
她陷入了某種絕境,同時還要忍受着心靈的折磨——女孩的死,外孫的無動于衷,周遭的冷眼旁觀和自私自利。

她為了湊錢,委身于一直照顧的老頭子。原本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可是外孫被帶走了。

最後的一堂詩歌課上,她提前給老師準備了一束花,并且留下了她寫的詩,詩的題目是《姐妹之歌》。而她已經不再課堂上,女兒也聯系不到她了。
她會去哪裡呢?她追随着女孩的腳步,跳入滾滾的長河嗎?

此時,老人的畫外音念着詩歌,鏡頭掃過樹下的老人、轉呼啦圈的孩子和教室。好像她的離去,激不起淺淺的浪花,一切照舊。
鏡頭掃過教室,換成了年輕女孩的畫外音念着詩的後一阙。鏡頭掃過女孩曾經上學乘坐的公交車,女孩家的狗,以及女孩跳河的大橋。
橋上。念詩完畢,女孩回頭注視鏡頭,鏡頭拉到黑色的河流。
一條長河,水聲潺潺。

一個閉環的電影就這樣冷靜地結束了。而電影本身的人文關懷,以及留給我的感動卻長久地萦繞心間。
李滄東的六部電影,每一部都充滿了悲天憫人的情懷,每一部都在冷靜的叙述中讓人沉思感動:《燃燒》的貧富之思,《薄荷糖》的青春獻祭,《密陽》的信仰崩塌,《綠洲》的殘疾之愛,以及《詩》的生命悲憫。
李滄東的着眼點都在具體的人身上,而這些人一般都是.邊.緣.人,在表現邊..緣.人的困鏡中,提現出人性之美醜,以及世俗的冷眼旁觀和自私自利。

有沒有寫詩的天賦不要緊,而是要有寫詩的心靈,那些用生命寫就的詩歌,本就是來源于靈魂最深處的呢喃。
世俗生活無外乎功名利祿,這是最底層的人生追求,不必苦苦求索。文學藝術詩歌攝影,這是第二層的精神需求,這該是我們安撫困于物質生活的良藥;而為了解答人生無常的靈魂慰藉,就需要形而上的東西,或表現為宗教、哲學,或者信仰。
《詩》之所以好,一是克制的叙事(閉環),二是出乎意料的結局(念詩和女孩的回眸),三是文學性(詩),四是落于實處的、具體的人的悲憫關懷,而後一點最為重要,是電影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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