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得先從神作《鐵臂阿童木》說起。
1952年,手冢治蟲在《原子大使》的基礎上創作出了《鐵臂阿童木》,一個鋼鐵身軀、腳蹬長靴的機器男孩開始了爆火之旅。成為風靡全球的經典形象。
原作輕松幽默,是講給孩子們的故事。
但對于浦澤直樹來說,童稚并不是他的企圖。他是背負更深刻的命題去尋求此與彼的答案。這個此與彼指的正是人與機器人。>>>>人與機器人
故事開始于一位偉人的離奇死亡。
而這位偉人是機器人,叫蒙布朗。蒙布朗是世界知名的山地向導機器人,同時擔任護林負責人,熱衷于推廣自然共存化林業采伐計劃。最重要的是他與人類建立了深厚情感,他的去世引發了世界性哀悼。
蒙布朗死狀凄慘,被四分五裂,頭部呈現詭異的形狀。
緊接着《機器人保護法》的主要倡導者(人類)去世,死時頭部被插上兩角,和蒙布朗死狀相似。因為偵查技術的高度發展,凡是人類作案就無所遁形。由于室内沒有查到任何痕迹,初步判斷為機器人作案。
在《冥王》中,阿童木不再是絕對主角,視角時常跟随的是歐洲刑警蓋吉特。
他如很多偵探題材作品中的主角,穩重得甚至有些沉悶。眉頭總是緊皺,心事重重,但他卻是高度仿真的機器人。
蓋吉特在調查中探訪一位被關押的機器人。
機器人為他揭示了“兩角”的寓意。“角”是死神的标志特征,奪走戰士之魂的獵人被稱作“角王”,在希臘神話中對應的是冥王哈迪斯,或是羅馬神話中的普魯特(pluto)。這也是《冥王》英文譯名《PLUTO》的由來。
他預言:
強大如蒙布朗被輕易粉碎,随後必會有6位機器人被消滅,這7位被認為代表了機器人的最高成就,具有大規模殺傷性。其中就包括蓋吉特與阿童木。這個被關押的機器人也不容小觑。8年前他曾傷了人,人類在對其進行細緻入微的檢測後發現他的系統沒有任何缺陷。沒有缺陷就是最大的缺陷。因為機器人不被允許傷害或殺死人類。
第零定律:機器人不得傷害整體人類,或坐視整體人類受到傷害。
并經曆了演變,還被補充了繁殖原則:
機器人不得參與機器人的設計。
人類既借助于機器人的力量,又要對機器人可能造成的威脅嚴防死守。
越高等的機器人越像人類,他們組建家庭,擁有子女,參與社會活動。
在人與機器人高度融合的社會,兩者越趨同,那道隐形的區隔越微妙。
人類越難以用肉眼分辨,被壓制的歧視與猜忌就越洶湧。
人與機器人成為族類之間的對壘。
享受食物的阿童木讓蓋吉特感到詫異,同為機器人,他不知道對方如何做到同人類一模一樣。
在手冢治蟲的設定中,阿童木被制造出來是為了彌補人類的喪子之痛,後來被遺棄到馬戲團。
《冥王》采用這個設定,由阿童木親口說出。
阿童木為什麼說這件事時露出落寞的表情?
機器人會落寞嗎?
浦澤直樹的功力在于,即使處理“人與機器人”這麼老套的一個命題,他依舊時刻在挑戰和質疑每一個尋常詞彙。比如:記憶與遺忘,完美與缺陷,精準與失控......他将人與機器人深深交融,再狠狠撕裂,然後交融,以此往複。
《冥王》表面上是一個緝兇的故事。
一季8集,每集長達一個多小時的時長,所鋪陳的世界觀絕非表面這麼簡單,因為在人與機器人身上覆蓋着共同的創傷——戰争。>>>>人與戰争波斯國王作為獨裁者向鄰國發動侵略,機器人被大量應用于戰場。另一邊,自诩為世界領袖的大總統呼籲聯合國通過《禁止制造大規模殺傷性機器人條約》。他宣稱波斯王國藏匿大規模殺傷性機器人,并借此向波斯開火。戰争爆發了。浦澤直樹創作時,恰逢伊拉克戰争爆發,所有的隐喻都有了指向。
戰争連綿,七國聯盟派遣蒙布朗一衆進入戰場,機器人殘骸遍地,正義變得缥缈。
即使鋼鐵之軀,被投入戰争的炮火,也全部碎成哀鳴。“我們應該摧毀誰?”“我們應該憎恨誰?”
所謂的大規模殺傷性機器人沒有見到:
“你們把炸彈丢在我熟睡的孩子身上!”“去他媽的‘拯救被壓迫者’!”
戰争過後,這些參戰的機器人患上了戰争創傷後遺症。
接着故事轉入一座城堡,失明的音樂家怒斥他的新管家——機器人諾斯2号。音樂家鄙視機器人,認為他們與藝術無關,隻是戰争殺戮機器。諾斯2号作為高智能機器人,曾參加過戰争,但卻想學習彈琴。音樂家認為:“機器能實現的唯一進步就是精準。”
但之後的劇情塑造了全劇最淚目的場景。
人是會被機器人撫慰的:“我們來練琴吧,諾斯2号,永遠不要再上戰場。”“好的,先生。”
作家海明威曾參加過一戰,當時他大腿中彈,從身上取出幾百片榴彈炮彈片。
戰後舊疾時常發作,長期失眠,備受折磨,睡覺時必須點燈。他的《永别了,武器》其實帶有強烈的自傳意識。其中有段:我每逢聽到神聖、光榮、犧牲等字眼和徒勞這一說法,總覺得局促不安......我觀察了好久,可沒看到什麼神聖的事,而那些所謂光榮的事,并沒有什麼光榮,而所謂犧牲,那就像芝加哥的屠場,隻不過這裡屠宰好的肉不是裝進罐頭,而是掩埋掉罷了。
大友克洋與角木肇曾合作過一部動畫短片,名字與《永别了,武器》頗像,叫《别了,武器》。
一支武裝隊深入城市廢墟,搜集有用材料。僅25分鐘的時長,前半段是恢弘的戰鬥,精描細繪的戰車與軍火,後半段劇情急轉直下。
敵人顯出身形,龐大的戰争機器。
武裝隊的人一個接一個的死去,剩下的最後一個人,戰鬥服燒焦,被機器掃描确定“戰鬥值為負”。機器轉頭走掉,人抱着石頭追打機器,想要繼續戰鬥。這黑色幽默的結尾,卻解釋了一層寓意:如武器一般的人類,如人類一般的武器。
《冥王》并不是驚心動魄的那類作品,它沉悶,換個形容詞,古典,是的,它是那類非常古典的科幻作品。
需要沉下心,慢慢品。你會覺得它的設定有些落伍和過時,畢竟過去太久,但永恒的話題魅力就在于“永無答案”。從宏大延伸至人性最幽微之處。機器人高度拟人化後,面對機器人就是面對人類自我。機器人是人類欲望的分身,是将自我置于客體的觀察。
文/甜茶
首發于公衆号影探(ttyingt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