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8日,由丹尼斯·維倫紐瓦執導的史詩科幻電影《沙丘2》在大陸上映。作為2021年電影《沙丘》的續作,《沙丘2》延續了前作的故事,繼續講述保羅·厄崔迪帶領弗雷曼人,向帕迪沙皇帝以及哈克南人複仇的故事。

截至3月27日,在國外電影評分網站上,IMDB(互聯網電影資料庫)對《沙丘2》的評分高達8.8,爛番茄網站則給出了93%的新鮮度。可以說,《沙丘2》在全球範圍内均獲得一緻的好評。

在國内,雖然《沙丘2》在豆瓣電影也獲得了8.3的高分(33萬人評價),但是在好評之外,針對《沙丘2》的設定和劇情,仍然有着不小的不解和疑問。其中最為常見的兩個疑問是:《沙丘2》中橫跨多個星系的人類社會,為什麼社會卻停留在君主制帝國?《沙丘2》中科技如此發達,為什麼戰鬥方式卻停留在笨拙且原始的冷兵器肉搏?要回答這些問題,就必須回到《沙丘》系列的原作及其創作背景。這部作品的精神内核在今天仍然值得我們重新審視。

撰文|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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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丘2》劇照。

以六十年代雨果獎獲獎長篇為例,在這些獲獎作品中,既可以看到像海因萊因的《星船傘兵》這樣偏傳統的科幻小說。也有像小沃爾特·M·米勒的《萊伯維茨的贊歌》這樣描寫核戰争之後人類生活的作品。更有像弗裡茲·雷伯的《離軌星球》這樣,直接以美蘇太空競賽作為故事背景的小說。在六十年代中後期,還出現了直接取材于印度教和佛教故事的,帶有明顯新浪潮特征的羅傑·澤拉茲尼創作的《光明王》。

即使在所有這些雨果獎獲獎長篇當中,《沙丘》也是極為獨特的一部作品。出版于1965年的《沙丘》,将宗教和政治等主題融入了小說之中,并且将外星世界、超人、靈能等傳統科幻元素與生态議題結合,被譽為世界上“第一部大型行星生态小說”。這使得《沙丘》帶有明顯的新浪潮科幻的特征。另外一方面,與羅傑·澤拉茲尼、厄休拉·勒古恩等真正的美國科幻新浪潮旗手比起來,赫伯特的《沙丘》又顯得十分地與衆不同。

這是因為,對于赫伯特來說,創作《沙丘》的過程,與其說是在創作一部科幻小說,倒不如說更像是在創作一部帶有強烈的個人生活經驗和思考的作品。隻不過這部作品剛好被赫伯特寫成了科幻小說。

20世紀五十年代,當時還是一名記者的赫伯特,前往俄勒岡州的佛羅倫斯,調查并撰寫一篇關于當地沿海沙丘的文章。這片沙丘在日後成為了俄勒岡國家遊覽區,至今每年仍吸引着超過150萬名遊客。但是在赫伯特前去調查這片沙丘時,這片沙丘還是讓當地居民頭疼不已的一個大麻煩。

在強烈海風的吹拂下,沙丘不斷地移動,吞噬當地的道路、鐵軌、房屋等基礎設施。當地社區居民已經與沙丘的影響進行了長達幾十年的鬥争。當地政府使用了歐洲海灘草來固定沙丘。這種措施在一些地方取得了成功。但原本就是入侵物種的歐洲海灘草也使得這些地區變得雜草叢生。當地地貌也因此發生了變化。

這一場人與自然之間曠日持久的複雜鬥争給赫伯特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這也促成了赫伯特最初創作《沙丘》這部小說的動機和靈感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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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丘2》劇照。

《沙丘》三部曲的故事,充分表達了赫伯特的理念:如果人類放棄做出自己決定的責任,跟随所謂“彌撒亞”的領導,就會陷入到停滞的封建主義之中。而這種看似平靜的停滞,則會引發更加強烈的戰争與混亂。這就是為什麼《沙丘》要将背景設置在一個銀河帝國中。

《沙丘》中“霍爾茲曼護盾”以及冷兵器戰鬥的設定,也是出于同樣的思考。這一設定最早出現在赫伯特1956年的短篇小說《停火》當中。在《停火》中,應征入伍的科學家胡塞爾發明了一種能夠遠程引爆爆炸物的防護罩。胡塞爾認為這一方面會終結戰争,而在場的高級軍官則悲觀地表示,雖然使用炸藥的戰争已經不再可能,但使用化學毒藥和疾病制劑等更糟糕的武器的戰争還将繼續。同樣的,在《沙丘》中,能夠防護子彈和激光武器的護盾,也沒有帶來和平,反而使得《沙丘》中的戰争變得更加殘忍。

正是出于這些表達的需要,赫伯特在《沙丘》中刻意選擇了低科技的設定。這樣,他就可以将小說的重點放在對于人性的探讨上,而不是像一般的科幻小說那樣,探讨人類科技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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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丘2》劇照。

與之相對的,則是幾乎可以視作一個全新的原創角色的契妮。作為不相信預言的弗雷曼人的代表,契妮相信保羅,與保羅相愛的出發點,是作為一個有情感的人的選擇。而她選擇追随保羅,也不是因為所謂的預言,而是從當時的形勢出發,認可保羅的戰鬥力和領導力,相信保羅能夠帶領弗雷曼人實現真正的改變。在影片中,契妮有着相當重要的戲份。與基要派弗雷曼人相比,契妮的形象顯得更加有活力有靈氣,甚至連身姿都比基要派的人挺拔舒展。

而影片中涉及帝國皇帝,以及哈克南家族的部分,則涉及到了原作,以及本片的核心主題:“極權統治的極緻形态。”

在影片中,皇帝選擇禦駕親征,來到厄拉科斯星球,是因為權威受到了來子保羅的挑戰。他需要“作為救世主降臨,解決地區問題”來重新建立自己的絕對權威。

而在哈克南的部分,作為本片全新反派的菲德-羅薩,他的正式登場,是作為必然的獲勝者,在角鬥場獲得勝利之後,接受民衆的歡呼。這種形式上的勝利,賦予了菲德-羅薩作為英雄的被崇拜的身份。這種英雄式的崇拜,構成了菲德-羅薩的權威。

在影片後段,一直抗拒預言之子身份的保羅接受了自己的身份。他也憑借這個身份給予自己的力量戰勝了皇帝和哈克南人。但是,成為“天選之子”的保羅隻是成為了更嚴重的“皇帝”,更加地“泯滅生命”。他的人性化自我消弭于宗教的天選身份之中。在能給自己帶來權利的伊勒琅公主與真愛契妮之間,保羅毫不猶豫地選擇抛棄了契妮。這種選擇讓保羅獲得了權力,讓自己家族得以完成複仇。但是他也被帶給自己力量的弗雷曼人所裹挾。這時,身為“預言之子”的保羅,已經成為了他自身權力的傀儡,不得不按照預言中所展示的,發動針對所有家族的戰争。

可以說,維倫紐瓦版的《沙丘》具備赫伯特《沙丘》原作的諸多要素,同時也是維倫紐瓦自己的《沙丘》。它以頂級的視聽語言,實現了維倫紐瓦的作者表達。這種表達,即體現了維倫紐瓦自己作為創作者的思考,也是對前文所述的赫伯特《沙丘》原作的創作理念的貫徹和深化。

本文内容系獨家原創。作者:海客;編輯:荷花;校對:柳寶慶。未經新京報書面授權不得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