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全宇宙》的奇幻設定是,必須做一些奇怪的動作才能啟動宇宙跳躍,比如反穿鞋子,鼻孔吸蒼蠅,吞别人吃剩的口香糖等等——細數之下都是讓人社會性死亡的事件,其中隐含的要義是,想要超越現有的生活獲得新的能力,就必須打破現有的身份和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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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裡說,因為女主角所在的宇宙是她多重宇宙裡最失敗的一個,她隻是慘淡經營的洗衣店主,也就意味着她的生活最容易被打破,随随便便一穿越也比現在更好,居然有點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東方禅意,激發她改變的是女兒,女兒是她如今複制粘貼的中年人生裡唯一的變數——原本她也想把女兒控制得穩穩當當,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她逼迫女兒,女兒也反過來影響她。

當女主發現女兒驚人的大魔王面目,宇宙傾塌,她卻還在糾結女兒是個同性戀,被女兒嘲笑,這不是重點好嗎?重點是,人性就是你壓制得越厲害,它越是整出更多你想象不到的花裡胡哨,再荒唐再眼花缭亂的畫面都隻是為了颠覆你的眼界,世人所謂“中年危機”就是如此,你以為你一直活得很正确,按部就班,什麼年齡做什麼事,如此普普通通生活幾十年,突然大廈崩塌。

這也是一種打破,不過是被動的打破,等到被動打破一切就晚了,其實你知道你本可以掌握主動權的,在很久很久以前,或許是你選擇了一個你以為正确的老公,或許是你拒絕了一個進修的機會,或許是你用打罵解決了一場與子女的糾紛,你知道你明明有别的選擇的,但是你選了效率最高,阻力最小——也就是你周圍的社會環境最青睐的那一條路——你的确有偷懶的,你不無辜,一個小小懈怠釀成了幾年乃至幾十年後的大災難,你告訴自己你明明很努力了,是老天不公!殊不知你不是懶得努力,是懶得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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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裡最搞笑的橋段之一,大概要屬兩個追殺女主的男路人,為了變身功夫小子追着那個形似肛塞的印章就要坐下去,男性權力的崩塌向來是喜劇裡經久不衰的梗,譬如倫理梗綠帽梗娘炮梗等等,沒想到在片子裡被導演用在了這高大上的宇宙跳躍上面,在曆經了父權社會一整套系統性壓迫的男性,也迫不及待地要打碎自身男性氣質來激發新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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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的父親,一個滿嘴廣東話的面目模糊的老頭,從老舊的中國走到當代美國,整個東方傳統的影子凝結在他身上,她以為自己逃過了的,用自己的半生逃過了的,沒曾想到頭來還是要面對,當初偷了懶的,到頭來還是要面對,面對父親勇敢介紹女兒的女朋友,并不是要父親接受,而是代表自己内心場域的拓展,東方的牌坊在她胸間垮塌了,她終于可以更大膽地伸出手腳做事,才不管父親接不接受,因為“我就是我”。當她把那個被父親稱為stupid的塑料眼睛貼到腦門上,也就象征着火力全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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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又不能走得太遠了,什麼都精彩什麼生活都要,放任自己的感官被誘惑,大腦會負荷不住那麼多的可能性,最後就變成女兒的虛無主義——Nothing matters,會被吸進貝果,電影就在現實與貝果之間循環往複,劇情反轉無數遍,她無限次社死得淺嘗辄止,玩樂也淺嘗辄止,耍酷也淺嘗辄止,必須保證獲得能力後能順利回到自己的宇宙,并不是像很多國内觀衆說的:“好無聊,就是為了表達母女情?愛能戰勝一切?”這又是用應試教育的閱讀理解思維來總結中心思想,120分鐘的宇宙跳躍白看了,由于精神過早世俗化和唯物的傳統,中國人在現實世界的這一端站得太穩了,不容許絲毫混亂的可能。

但反正導演玩嗨了,那麼多的宇宙總會讓我看到香港黃金時代的遺韻,包括楊紫瓊本人也是從那時走來,曾經隻是迎合市場的屎尿屁無厘頭風格到現在開花結果了,充沛的迷影情懷海量的閱片儲備盡情傾瀉在《瞬息全宇宙》裡,從《功夫》到《花樣年華》,導演就這麼肆意穿梭在自己珍愛的一個個視聽時空,有時近乎于惡搞,竟一不小心登上電影最高殿堂奧斯卡,戲裡戲外,奇迹的超能力都無所不在,有什麼理由不為這部電影喝彩感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