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出自NOBODY //試譯#水平有限

https://www.nobodymag.com/interview/haruharasannouta/1.html#n

作者: Natsuka Kusano

譯者:Tety

未經許可,拒絕一切形式的轉載//

我記得前段時間,聽朋友說過一件很神奇的事,她右手的無名指是不能彎曲的。想着我們已經友好交往了一段時間,彼此應該也算熟絡,就秉承着不強求的态度,鼓起勇氣且不抱希望地問了她一句"我可以摸摸你右手的無名指嗎?”。我真的一直都很想去摸,但之前礙于尴尬就沒問過她。然後我朋友就回答說“好的”,并向我伸出手,動作很自然,自然地像是在做一件理所當然的事。直到現在,我時不時還會想起那根無名指的觸感。

每當我凝視着銀幕的那邊時,我就得努力地忍住可能從眼角處湧出的淚水。意識到自己透過銀幕與他方的某人交流了好久好久,仿佛是親眼目睹了一段完全陌生的經曆,它就這樣停留在我的心底,好似夏夜的孤獨感交雜着初秋獨有的寒意,如一陣強風向我襲來。我知道一旦将淚水流下,自己就會假裝已經理解了這一切,盡管我對這裡的人與事仍舊一無所知。而一般來說,很多人(包括我自己)都認為冬天就是所有物事的終點,但《春原的豎笛》中所描繪的季節,卻是由冬天開始流動,這是否寓意着結束即是另一個開始呢(向死而生?)

某天,春原她悄無聲息地從沙知的生活中離去,沙知知道,她再也見不到那個曾經一起度過很多時光的夥伴,失落感就像黑夜那樣侵進最近的生活。随後不久,她便辭去了博物館的工作,開始在一家咖啡館裡做兼職。至此,我們的周圍已經看不到春原的“存在”了,仿佛她就從未在場過。也無法得知她消失的理由,就像在這個早已麻木的時代,哪天想從某人的日常裡退出也未必需要理由。但至少能确定的是,她并不存在此時與此在的無數個瞬間裡。“不在場”的春原經常出現在我們面前,但卻沒說過一句話。她身上有種說不清道不盡的幽邃感,有點像是能劇演員。但即便是像春原這樣一個不在場的“形體”,也有屬于自己的觸覺。每當她出現時,我們都感覺她好像要用手去弄清周圍所處空間的那些造型、凹凸處及其紋理。但我們卻無法觸碰她。不僅對于實際存在于那裡的沙知來說是如此,對所有其他角色來說也是一樣。而我們,也隻能在銀幕的這邊靜靜地看着…

她在博物館工作時的一位同事,拿着智能手機準備給沙知拍照,突然說了句“大家看,這是岸桑”(明明自己是負責拍照的,卻莫名脫下口中),還對着沒有任何人出現的手機畫面說話。奇怪的是,記不清沙知是第幾次被别人拍下照片了。大概是因為那些人看到沙知最近過得還不錯,就會覺得松了口氣,或者是感到安心,所以想給她拍張照。每當沙知被拍了照儲存在那些人的手機裡,就會相應地收到一些東西(報酬?)。她收到的最貴重(物質上的)東西是一間房子。在某個蟬鳴不斷的夏天,沙知收到了咖啡館一位老顧客轉讓的住所,通常來說,都會清空房間裡的東西再移交給别人,但這間移交給沙知的房間,幾乎留下了原本所在的生活痕迹和家具。她每天給原主人留下的植物澆水,似乎能從中找到某種遺留在原地的生息,而一直沉沒在房間裡,且停滞不前的時間,又重新開始流動起來。這也可能跟沙知自己内心裡流動的時間有關。這種時間,與所謂要決定開啟新生活的感覺相去甚遠。即便如此,沙知還是在這個停滞的時間裡繼續她的日常。在她的房間裡,還有着一把沒人坐的椅子,她可以看到過去坐在那裡的人留下的痕迹和殘影。(不存在的春原也在某些時段出現在房間裡)。

房間出現在某個空無一物的景框,場所也由此應運而生,讓我們彼此得以交流。以及在這裡活着的人。(他們看似是活着,但實際上真的還活着嗎?)在很多個連續的瞬間,我們再次被世界那美麗且不祥的本身所驚呆,它溢出了景框,向我們襲來,不斷地蔓延,甚至侵入我們的身體。而我們,不過是在一個空蕩蕩的博物館裡漂流着。或者說,過去的時間映在了窗戶的薄膜上,這層"膜"則将房内和外面的世界隔絕開來,而這一幕,恰好被僅存有些無聊數據的智能手機所捕捉到。為什麼要拍下來呢?大概是因為這些出現過的每個瞬間都可能成為他們餘生的支撐。

能夠觸發沙知的“日常時鐘的指針”再次移動的事是她每日往返于她工作的咖啡館、與來訪的叔叔阿姨們一起吃飯,以及聊天的時間。這跟在自行車後座上度過的時間是一樣,都是關于我們移動、行走的距離。(杉田導演的電影在運動的表現方法上真的很厲害)。在這段每一點都很寶貴的時間裡,沙知固執地把一隻腳放在自己的另一隻腳後面,緩慢地向前走去。

我們隻能凝視着這一切。即便我們對着銀幕拍下照片,它也隻是一張"被放映出來的電影的照片"。在電影裡,春原從未被拍到過照。盡管我們無法給那些不存在于此時此地的人拍照,但是,他們仍舊能被投映到銀幕上。首先,對于電影來說,尤其是虛構的電影,在其中出現的人物可能都是近乎于死去。在生與死之間,有種将死亡粉飾後的美麗,被如實地呈現出來的。即便如此,我仍然想去觸摸。而我們的記憶,也被他們的一舉一動給強行抓住和提取。

在這個時間本該停滞的房間裡,有首"歌"被流傳了下來。這首歌在後來又傳給了另一個人,而沙知也因此能夠"凝視"它了,凝視那首不知從何而來的"歌"。我又想起了那個朋友的手指給我帶來的觸感。那根很冰很冰的無名指。她向我伸出手時露出的柔和目光,說不定隻是一段錯誤的記憶,但它仍會在我的記憶深處永遠地停留下去。

《春原的豎笛》這部電影跟别的那些兩小時一晃而過的電影完全不同。我想,這是一部需要我們用今天的,或者是某一天中的兩個小時,把這部電影當作是自己一天裡的時間去度過。一天中的兩小時最終會變成一周中的兩小時,會變成三百六十五天中,十年中,一生中的兩小時。我想知道在無數個兩小時後,沙知是否還住在那個房間裡。我也相信,有一天,我也會在自己的日常裡哼唱着那首歌,那首不知從何而來的歌。

...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