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笠一向被評為吃女權紅利,價值觀輸出大于實力,可照理來說,楊笠稿子肯定是要過了李誕那一關才能上台,何以這群脫口秀“普信男”能接受楊笠?他們就沒有被冒犯嗎?

除了像楊笠所說的,因為李誕是成功男士不會介意,更因為她真的隻是個優秀的脫口秀選手而已。她是靠她的技術和實力在這個舞台留了下來。

顯然,楊笠是個強者,她有足夠的勇氣面對人生的慘淡——這是優秀喜劇人都必備的特質——因此她絕不是自怨自艾拉起女權大旗乞求男性尊重的可憐人,所以才能自如又精準地調侃男女。

誠然,她和所有女性一樣身處結構性壓迫之中,她不害怕但她同時也清醒,正是靠着脫口秀,令她找到突圍的武器。

當男人們全副武裝,準備迎接楊笠的緻命一拳的時候,她偏偏就不遂你的意,就是要反着來,竟然一上來就舉白旗:我投降了我認輸了,叫人瞬間放松警惕的當口突然給你一個回旋镖,讓男的想罵都不知從何下嘴,紛紛在網上歇斯底裡表演現形記,恰恰印證了楊笠的段子,因而造就了她獨有的沉浸式脫口秀表演:整個世界都是她的舞台,在脫口秀大會上的演出不過是舞台頂部閃閃發光的金色尖塔,窄而鋒利,一支穿雲箭激起千層波,是千萬普信男的無能狂吼才共同搭起了這個活色生香的場子。

由此可見楊笠真的很有技術,她是标準的左翼先鋒藝術家,表演不重在完整性,重在攻擊性。像周奇墨那樣的選手會制造一個精美的匣子,而楊笠造的是刀。

當她自嘲可能被家暴,和男選手自嘲貌醜所使用的技術沒什麼不一樣,而我們清楚地明白,這群精死了的男人才不會在意自己醜不醜呢!反而是越醜越能收割紅利,男人長相不重要,長好長壞都能賺,觀衆自然就放心地大笑鼓掌,不必引起任何良心的不安。

可是楊笠,她說自己要被打的時候,表演是那麼輕松诙諧,技術是那麼完美圓熟,僅把受害對象鎖定為自己一人,并且用自己的智慧言語努力讓大家相信她絕不會遭毒手,最大限度地規避冒犯,卻仍使人後腦一陣發涼,因為我們都知道,家暴在不斷發生。女性的處境是真實的困境,不像男人的外貌,是可有可無的東西。

楊笠自言沒有學習過系統的女權知識,她隻是很單純地用生命在搞笑,有意無意之中,她成為革命先驅。肉眼可見諾拉、顔怡顔悅也開始更果敢地沖擊性别話題,女選手都很自覺地避開同性挑戰,這是實實在在的改變。

反而是楊笠一如既往地輕松,她不想真的表現成一個“鬥士”,那樣就不好玩兒了,但我們看到這輕松是在苦水裡浸泡出來的,她要十分努力才能看起來毫不費力。無論男人的罵聲還是女人的贊美聲都讓她不堪重負,原來成為“偉大”不難,堅守“普通”才最難,“普通”是喜劇人的生命,台上男選手們都用審視和警惕的目光看着她,既然攻擊她是無效的,那就将她奉為女王,男權社會一貫的伎倆。她功成名就了,可她也終将孤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