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的克制是最讓人舒服的氣質。不過度渲染悲慘,也不過分美化人物。我相信有比街友更慘的群體,就是那些黃皮膚都沒有的流落人,還有賣春給街友的妓女,對底層人群體的展現,導演拍出了層次,(即使是吳鎮宇演的阿輝他們這一波街友,内部也有複雜的排擠與剝削)這是相當殘忍的,它堵死了觀衆的浪漫幻想,還原一種兇惡的社會真相。而對于這群人的前史,導演也做得恰到好處,與社工的幾句對話,吃飯時自述家事,你就能清楚地看到“堕落”背後的無奈與主觀。阿輝拒絕對鏡頭說自己的故事,這也是導演的态度,既不要你同情,也不要你憎惡,隻要看清楚如今他們有來路卻沒有去處。阿爺與阿輝無疑是群體中尊嚴感更強的人,他們都因為“兒子”的出現得到某種救贖,但救贖之後他們發現仍然無體面之路可走,隻能選擇用死亡來對抗。

電影中有許多鏡頭,特别是進入街友木屋房子的鏡頭,幾乎都是斜着拍,歪着拍,這種非正常視角,說明導演不想直接催促你去共情主角,而是帶你冷眼旁觀。其實導演一直在做平衡與抽離的工作,比如給阿輝有堅持要對方道歉這種光輝時刻,馬上又帶你回憶他曾經如何堕落,街友互助,但互相抛棄利用更多,導演努力給你看這群人真實的樣子。如果如此視角,你還能體會到悲憫、憤怒、撫慰、同情,哪怕隻有一絲絲,那才是人類社會真正的善良與力量,也是導演的野心。

香港太繁華太美麗了,經濟的狂速發展注定會不停擠壓窮人的空間與尊嚴,錦袍之下一定有苦淚,鎏金背後一定有血骨,如今港片導演鏡頭紛紛轉向這個課題,所以不是港片在死亡,而是港片在重生。

另外不得不說,如今香港導演還有另一筆“寶藏”,就是類型片時代留下的好演員,它們實在太好了,這批演員從小咖到大明星都給我一種懂生活的感覺,或許來自長期高強度拍各種類型片的磨砺,他們似乎懂每一種生活,他們能靜能燥,能瘋能哀,眉梢嘴角的戲都那麼飽滿又準确。其實我并不真正了解一個流浪漢或街友的狀态,街上遇到出于尊重我也不會刻意觀察,但是他們的表演就是讓人相信他們是一群曾經失去生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