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杉姐
01
快過年了，離大家回家的日子，不遠了。
網上已經出現了各種防爸媽“PUA”的名場面：
說你自私，就是沒占到你便宜。
說你強勢，說明你有主見，不好控制
......
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有孔明，我有周瑜。
過年回家，想自保，主打一個：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演技。
...什麼時候開始，父母與兒女的愛，也陷入了三十六計的？
但以上種種，和新劇《如果奔跑是我的人生》相比，都不算什麼。
這部劇中的親密關系，讓我見識到，什麼才是王者級别的“窒息”。
...02
《如果奔跑是我的人生》中，聚焦兩對家庭。
第一個，是趙秀芳（許娣 飾）和女兒安心（鐘楚曦 飾），典型的“閨女媽”模式。
這裡要解釋一下，“閨女媽”，就是媽媽和女兒本末倒置，在親子關系中，女兒充當了家長那一方。
丈夫早逝，趙秀芳一個人化身鐵娘子，咬着牙，賣炸雞把女兒拉扯大。
人如其名，安心從小就讓趙秀芳“安心”，不僅長相漂亮，身材好，業務能力還超強。
身為舞蹈老師的她，是男人心中的女神，學生心中的“大天使”。
這樣的舞蹈老師，往那一站，空氣裡都是藝術的美感。
...更何況，她還找到了個金龜婿，丈夫是銀行高級職員，公婆都是公職單位的領導。
一場高規格的壽宴，女兒當場獻舞，表達“反哺”之情，驚豔了整個朋友圈。
...算不上揚眉吐氣，也算得上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現在的趙秀芳，沒工作、沒老公、沒孫子，日常隻負責攢錢攢肉。
已經過上了無憂無慮的“老小孩”的日子了。
這不，長勢喜人的她，上個月訂的旗袍，這個月取貨時，就又小了兩寸。
...但“完美”的安心，怎麼能允許自己的媽媽，如此懶惰呢？
尤其是“高嫁”了幹部子弟之後，她更在意媽媽的形象。
旗袍小了，安心就要求師傅，再改小一點。要媽媽用意念赢過惰性。
安心自費為媽媽報健身班，結果媽媽心疼學費，“三天打漁，兩天曬網”。
最後直接撒謊找借口，一哭二鬧三上吊，要求健身班退費。
肥沒減下來，最後隻能又被一頓訓：
你說你多大年紀的人了，你玩這種小把戲，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
什麼垃圾食品，膨化食品人，醫生都說你三高了，你就不知道改改嗎。
...趙秀芳沒理反抗，隻能一邊鞠躬一邊點頭的賠罪：“我的閨女媽，我錯了，行嗎？”
...趙秀芳在完美的女兒面前越來越擡不起頭，就連利用退休時間，在小區開個“小飯桌”照顧小孩，賺點零花錢，也要偷偷摸摸。
200斤的中老年胖子，看到閨女的眼神，就像是隔壁正被媽媽訓話的小孩兒。
劇中的另一個家庭，是趙秀芳的妹妹趙秀麗（陳小藝 飾）。
她們都是早早喪夫的女性，但和憋屈的秀芳完全不同，秀麗在家中有壓倒性優勢，是擁有絕對領導權的大家長。
每次吃飯，都是大型訓話現場。
...她有一兒一女，兒子程若軒（劉恒甫 飾）和女兒程若華（楊超越 飾），兩個孩子都乖巧聰明，特别懂事。
懂事到什麼程度呢？
兒子在大姨面前，才會像個孩子，在媽媽秀麗面前，全都是我行，我可以，我沒問題。
開場時，若軒就已經出現了嚴重的心理問題，需要靠藥物緩解情緒。
自殺前都不願意承認，自己考試沒考好，因為沒辦法面對媽媽那張令人窒息的臉。
女兒若華呢？雖然已經考上了重點大學，但卻從來沒被媽媽正眼瞧過。
透明的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樣，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這種家庭關系，每一分鐘都能令人窒息。
但沒想到的是，一場車禍，扭轉了這一切。
安心截肢，昔日女神，像學校撤下來的大幅海報一樣，一去不複返。
她看着自己臉上巴掌那麼長的疤，不再完整的雙腿，幾近崩潰。
整日把自己關在病房裡，不想見任何人，不接受輪椅，更不接受安裝假肢。
更嚴重的是，她不能聽到别人的笑聲，不能看到别人散步，連别人呼吸，都是錯。
她認為這一切都在提醒她，你們是健康的，我是不健康的。
你們健康人，就是做什麼事情都不費事。
……
想來看我就來，不想來就不來。
...媽媽煮的豬腳湯，她當場倒在自己殘疾的腿上。
為的是，時刻提醒大家：“我是個病人，你們要善待我”。
身體出現殘疾的同時，心理障礙也成了難以逾越的高山。
都說“為母則剛”，當女兒弱到極緻的時候，也是秀芳再次回到母親位置的時候。
...而失去兒子的秀麗，也出現了巨大變化。
她從最開始想要陪兒子一起上路，變得開始關注女兒、依賴女兒。
若華平時生日才能吃到的菜，她天天都要做。
從來不多看女兒的秀麗，如今眼裡隻有若華。
03
雖然是一場巨大的災難，但災難讓媽媽終于像一個媽媽，女兒終于像一個女兒了。
所以，從此就是母慈子孝的“好日子”了？
從此就是，在抱團取暖，在低谷裡開出花來，重新綻放的“勵志人生”了？
不不不，《如果奔跑是我的人生》最精彩的地方在于，它描繪出了人性的複雜、惰性，以及反反複複。
安心失去雙腿後，心理和生理，雙雙受創。
她害怕見人，更害怕身邊沒人；她保持着高傲，卻時刻自卑；她想要變好，卻總是變得越來越壞。
......媽媽沒日沒夜的照顧，丈夫反複重述着愛她如初的話語，但她的窗簾卻越拉越窄。
...尤其是當丈夫答應了媽媽的好心“為了不影響工作，回家休息”時，她把自己房間最後的一點點陽光都遮掉了。
秀芳鼓勵女兒，要堅強，要早日站起來時。
卻直接被安心怒怼：
減肥這麼簡單的事情，你都做不到。
你讓我一個沒腿的人，怎麼站啊。
嘶吼中，兩人當場約定：
“隻要我減掉100斤，你就必須給我站起來。”
“你是我閨女，我能行你就能行，我不行也得行！”
...于是，年過六旬的秀芳天天跑公園。
别人跑一圈，她跑十圈。
别人穿暴汗衣，她就穿雨衣。
别人運動完吃減脂餐，她就辣椒油兌水，解解饞就好。
...減肥之心猛烈，但沒熬幾天，就暈倒了。
結果就是，這場減肥以狂炫沙琪瑪，巧克力，小洋奶之後，宣告失敗。
...好在，秀芳遇到了林天宇。
林天宇本是舞蹈教師，因為緊着用錢，又聽到秀芳和健身房教練的談話。
幹脆，先把秀芳的減肥巨資收了，再說。
本是不靠譜的一對師生，卻在時間的見證中，慢慢有了成果。
...安心被媽媽的減肥精神打動，又偶然間得到林天宇的點撥，慢慢有了起色。
如果說安心是公主，林天宇就像是那種街頭痞子。
不光長相是，對待她的方式也一點不紳士。
安心不想見人，他卻說：擋什麼擋，你當自己明星呢，走哪都有人看你。
.........災後重建的另一組家庭，對比之下，走出陰影就相對容易一些了。
...若華承諾秀麗，這一輩子都不會離開她。
之後，母女倆做了個大膽的決定：帶着媽媽去上學。
為了省錢，秀麗就跟着若華先住在宿舍。
到了新的環境，又有一群花一樣的女孩兒們陪在身邊說說笑笑，秀麗臉上的陰影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白天她就打掃房間織毛衣，晚上就和女兒躺在被窩裡說悄悄話。
慈母上線，瞬間感覺人都年輕了十歲。
但，女兒不知道，秀麗的傷痕，而在心裡。
兒子走後，她把所有的“愛”都轉嫁到了女兒身上。本以為這是一場遲來的愛，卻沒想到，是災難。
最開始，女兒晚睡，她要催促，當然，這都可以理解，畢竟對身體不好。
但慢慢的，她開始失控，從最初承諾的住一個星期，直接住了半個月，女兒差點受處分，也置之不理。
她翻看若華的手機，給大家打飯時，會強制若華的室友吃“健康食物”。
之後，她開始翻宿舍裡每位女生的東西，看她們有沒有髒衣服，是不是又花錢買新衣服，存了多少化妝品。
當有人質疑她時，她就會以“你們花錢大手大腳，有沒有想過父母的感受大罵。
她手裡有多少孩子，她就要當多少人的媽。
...最令人窒息的是若華談了男友之後。
媽媽天天站在天台當“望女石”，隻為監控，女兒和誰一起回的家。
...當她得知，女兒的男朋友周凱澤家境好，人也帥氣熱情之後，他又開始監視周凱澤，每天都和哪些女生接觸過，她了解的清清楚楚。
兩人戀愛沒幾天，秀麗主動找周凱澤，讓他給女兒解決留在北京的工作問題，讓他帶若華見父母，定日子......
還一直追問女兒，到底是不是已經跟周凱澤發生了關系，罵她沒有把女孩最金貴的東西用在刀刃上。
...結果就是，若華抛棄要一直守護媽媽的誓言，從兩人的出租屋，搬回宿舍住。
而周凱澤，看到若華，都像是看到了若華媽，分分鐘就僵掉。
...04
《如果奔跑是我的人生》因為有車禍的底色，很容易就拍成勵志劇，或者是見證人性善惡的故事。
但很意外的是，我在這部劇中，沒有看到一個聖人，也沒有看到一惡人。
安心看似是為母親健康着想，其實也更擔心丈夫一家人看不起媽媽，順便一道看不起她。
自己開車出了車禍，卻把原因都歸結到媽媽身上。
...秀麗看似是關心孩子，其實是擔心自己被丢下。
而那個人人都喜歡的“賽博老媽”秀芳，在最初面對女兒截肢的反應是：丢下女兒，獨自消失，坐在街邊啃炸雞吐槽。
...激起她母愛的，是女兒的脆弱和女婿的無能。
于是，擔子越來越重。
甚至那個逐漸遠離妻子，還和公司女同事出軌的秦峰，也讓人讨厭不起來。
他愛安心，追了她八年，出車禍後，他反複強調他愛她，就連她的傷口他都愛，安心永遠是她的女神。
...但安心面對創傷時的态度，一次次讓他陷入無措狀态。
......他說服父母，甯願不要孩子，也不能和安心離婚。
但一想到回家後，殘缺的妻子和傷口腐爛的味道，他就越來越不想回家。
他想逃離安心，是從生理本能開始的，根本就沒辦法要求他再愛。
而那個秦峰出軌的女同事，兩人也是因為無法面對病人的共同經曆，一步步靠近。
每個人物都有天使一樣閃光的A面，也有惡魔逆位失控的B面。
雖然不完美，但很豐盈，很真實，是活生生的人，沒錯了。
04
上野千鶴子在《始于極限》中說：女兒是母親最激烈的批判者和最狂熱的擁護者，母女關系是世界上最複雜難解的關系，沒有之一，明明彼此在意，卻又互相傷害。直到現在，我對母親的态度也時常在認同和反抗中不停搖擺，我對她經常說的一句話是：“别管我”。
劇中秦峰出軌的那位女同事，把母女矛盾推向了高潮。
媽媽重男輕女，處處維護兒子，但最後卻被兒子趕出家門，身上大面積生了褥瘡，都一聲不吭。為的是，不再被“更嫌棄”。
她和女兒互相折磨，早就看清了身邊所有人，大家都盼着她死，臨終也不麻煩任何一個人。
...但下一秒，她又忍不住瘋狂抽自己巴掌。連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怎麼就活成了人渣？
《如果奔跑是我的人生》是家庭面對災難重建的故事，而災難是最考驗人性的時刻。
所有的欲望、控制、嫉妒、攀比、聖母心、罪惡感，全在這時，以最極緻的方式湧來。
我喜歡秀芳的樂觀，喜歡林天宇的仗義，我也相信我們身邊好人總比壞人多。
但，她們面對災難時的至暗時刻，也讓我更加認清了那句話——人生在世，全靠自己成全自己。
能擁有“夢中情媽”，本身是運氣，不能渴求。
身處逆境時，如果自己選擇當一灘爛泥，是沒人能把你扶起來的，不是嗎？
奔跑，不是偶爾，是時時刻刻。不管身處高位還是低谷，不停奔跑，才會有未來。每到年末，思緒多少有點泛濫。想想這一年來，自己做了什麼，沒做什麼，得到了什麼，又丢掉了什麼，有感動嗎？有淚水嗎？有成長嗎？每次總結下來，都覺得有些遺憾，有點“力不從心”。但這部《如果奔跑是我的人生》，它用善與美，愛與恨的雙向啟示錄，挑動我的神經，讓我忽然在2023和2024的交替之際，生出一股強大的，想要努力奔跑的沖動。隻要還在奔跑，一切就會有轉機，不是嗎？真心祝願你我，在新的一年裡，努力奔跑，越跑越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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杉姐，影評人、編劇、導演、教師小姐姐一枚。
《導演請指教》薦影團嘉賓；
中宣部原動力漫畫《我是人才》編劇；
微博、豆瓣電影、搜狐、愛奇藝，認證影人；
作品散見《幕味兒》《豆瓣電影》《第十放映室》《電影爛番茄》《武志紅》《遇見張小娴》《外灘The bund》《灼見》《大象點映》《獨立魚》《伊姐看電影》《世界華人周刊》等公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