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我去影院看了開年後的第一部好片《回西藏》,剛看完時隻覺得溫情踏實,但事後回憶起來,卻越想越覺得好。

因為直到看見片尾字幕時,我才發現主角老孔的人物原型是孔繁森,他與另一位主角久美之間的友情也是真實存在的——換句話說,它首先讓我看到的是一部專注于生活、工作和情誼的故事片,其次才是一曲展現援藏幹部精神風貌與高貴品格的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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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西藏》不像平時那些空洞幹癟的贊歌和淚文,它把重心更多放在了以小見大的夢想和友情上,讓大家看到一個不遠萬裡來到祖國邊疆的扶貧幹部是如何努力把事做成的,老孔和久美之間的關系,是這種精神落地生根後的開花結果,無論你怎樣理解都不影響它的偉大。

真沒想到,居然還能看到一部符合當下時代審美的《孔繁森》和《焦裕祿》,着實難得,必須誇一誇。

【友情提示:下文會有劇透。】

由于《回西藏》給我留下的最深印象,是關于它所表達的積極價值取向,因此下文我會圍繞這一部分展開,影片中展現的藏地文化等内容就不多探讨了。

我首先要發一個牢騷:為什麼這些年我們的許多報道文件和主旋律文藝作品,往往顯得假大空和脫離群衆?不僅是因為他們的創作思路還停留在過去,也因為幾十年幾代人下來,社會主流思潮已經慢慢變了。

以前宣揚的那些先進事迹,總是習慣性地突出英雄人物的苦難和無私,然後再加幾句口号,多數人可以接受,因為當時大家基本都信這個,況且那時候的人普遍窮困,不多強調一點犧牲精神,确實不容易把邏輯捋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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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現在改革開放和市場經濟已經好幾十年了,再過分強調單純的犧牲精神已經不足以令大衆信服,必須得有與時俱進的語言、手法、價值觀和獲得感才行……說句不好聽的,就算再拍出當年那樣闆正的《焦裕祿》和《孔繁森》來,現在的觀衆們也不會買賬了。

這也是我想誇獎《回西藏》的最主要原因,影片講述的是1979年援藏幹部老孔來到邊境縣鄉的工作生活經曆,故事還是那個故事,卻能夠讓人看進去。

片子裡不是沒有苦難,剛開場老孔就因為下錯車差點死在野外,他還長期經受着缺氧、嘔吐等水土不服;也不是沒有無私,老孔給鄉親們買種子時發現錢不夠了,就用自己的錢墊付……但這些細節都被簡單處理一筆帶過了,影片把更多篇幅放在了老孔怎樣學習融入新環境,以及他遇到問題解決問題的過程上面。

比如老孔學起了藏語,學會了騎馬和用小刀片肉吃,久美抓到小偷時,他覺得沒有人贓并獲的證據,治不了對方,可久美把對方拉到寺廟前讓人起誓——即便是偷雞摸狗之徒,也不敢忤逆神明和信仰,這是老孔所欠缺的經驗和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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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孔并沒有那種救世主的優越感,他把自己放在了與普通藏民同樣的地位上,把藏區當成了自己第二個家,相互學習、不斷融入,這才是整個故事能夠成立的前提。

所以,老孔注定會喜歡面冷心熱又有想法的久美,不僅僅因為對方能擔任翻譯,更因為他是個上過學、有文化且熟悉風俗的本地人:久美在幫助傳遞話語之餘,還能夠理解自己的意圖,并想方設法把事情辦成。

比如羊群裡出現了瘟疫,要把死羊和病羊都處理掉,否則羊群會死光,老孔苦口婆心地講道理,還承諾會有政府補貼,可村民們都不聽,堅持認為這有悖于常理和自然法則,最後是久美說服了村裡德高望重的曲珍奶奶,問題才得以解決。

也難怪縣裡真正的翻譯羅布回來替換久美時,老孔會悶悶不樂了——老孔提出要為遭遇幹旱的鄉親們修個水壩,一些年長的保守老人紛紛反對,況且市裡水利局的支持也不容易得到,羅布直接就一邊翻譯一邊勸老孔别折騰了,同樣的,縣長聽到老孔的想法後也覺得不好辦,建議老孔别太想一出是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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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得知難而退的羅布和縣長沒有錯,他們盡到了自己的本分,修水壩這種需要上上下下協同配合的大工程,本來就不是幾個人拍腦袋就能輕易決定的……然而,僅僅靠盡職和本分,是做不出成績的,隻有那種敢于迎難而上并相信事在人為的幹部,才有可能在最艱難的戰場上建功立業。

老孔沒被困難吓倒,他注意到村裡有一部分年輕人和開明的鄉親是同意建水壩的,這說明争取群衆支持的工作可以做,至于說缺少上級部門的支持,那就親自坐車去市裡跑一趟,求領導辦事,請領導吃肉喝酒,讓領導相信可以去“條件不理想”的地方勘測試試。

最終,老孔解決了下遊和上遊的障礙,把看似不可能的事情變成了可能。

按時上班且習慣出門坐車的羅布當然是個合格的翻譯,但比起擅長騎馬下鄉、願意陪老孔“不守規矩”出遠門、打破僵局主動給領導獻肉敬酒的久美,老孔肯定更願意讓後者擔任自己的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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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老孔對久美的依賴并不是純功利性的,久美救過他一命,他有報恩之心,而且随着接觸時間日益增長,老孔更是對久美有了一種源于内心的親近感。

這裡不得不提久美的身份了,他原本家庭條件很好,去成都上過學,會講普通話和英語,可因為“出身問題”,在特殊時期失去了一切,還成了不少人厭惡的對象,他也因此離群索居,很少與人交流——因為老孔主觀與客觀上的需要,久美長年塵封的心扉也被打開了。

老孔從未停下過學習,而久美正是他來到西藏後遇到的最有深度也最值得學習的人,他們倆在人格、思想、利益等各方面一直都是平等且一緻的,這也為他們的情誼注入了更多養分。

我看到有不少人說,老孔和久美存在同性間的愛慕之情,這個就看觀衆自己的理解和眼光了,我覺得算是一個開放式的表現,影片後半段确實給他們倆加了不少戲,比如老孔送久美墨鏡、拉着他一起合影等等……但我還是認為這屬于珍貴友情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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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說老孔教久美玩打手心那場戲吧,遊戲考驗的是反應力和“機靈度”,生性魯鈍的久美肯定吃虧,但老孔顯然也不是為了赢才玩的,而是想通過這種“調性”差異較大的交流方式,來增進兩人之間的關系,達成更多溝通與共振。

當久美那一首《Danny Boy》在青藏高原的星空下唱響時,廣闊天地之間,任何猜疑、顧慮與隔閡都是蒼白多餘的。

在這個遙遠的第二故鄉,老孔扶弱濟貧的個人夢想和援藏支邊的家國使命是高度統一的,他即實現了崇高的自我價值,也收獲了足以銘記一生的情誼。

希望所有文藝創作者都能夠看到,符合新時代審美的英雄頌歌應該這樣去書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