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來講,直到《燃燒女子的肖像》燃至大銀幕之上,我才真正靜下心嘗試進入Céline Sciamma所構建的那個分享孤獨、無時間性的影像世界中。
席導在訪談中提到,全片其實出發于Héloïse在維瓦爾第《夏》中的落淚,結束于“夜談”。不嚴謹地引用弗洛伊德,這兩個片段将“舞台”帶入了“另一個舞台”(eine andere Schauplatz)并将原有規則颠覆,使火勢向觀衆蔓延。
“夜談”在影片順序上發生在所謂“支配者”或“父權”象征的伯爵夫人缺席時,“藝術家”Marianne、“缪斯”Héloïse(以下簡寫為M&H)及“女仆”Sophie共讀“奧菲斯的回眸”,二人對奧菲斯離開冥界前的回頭做出了不同的理解,M提出“詩人的選擇”,選擇以創傷交換藝術,形成老生常談的“倒錯”;相對應的,H提出“情人的選擇”,将主體置于歐律狄刻這一被忽視的存在,即女性視角構想,歐律狄刻呼喚奧菲斯回頭。從此,“另一個舞台”開放,随後場景轉換,阿卡貝拉響起,炙熱的對視中,兩位主角在裙擺燃燒時交換着欲望。
M對H的欲望産生于H第一次完美無缺的、作為她的缪斯受她凝視時。(見導演訪談)而中世紀時,這種“藝術家”的目光獨屬于男性,作為回擊(席導& H)她同時凝視着M。
不難發現,傳統認識裡封閉被動的貴族千金H其實一直做着選擇&要求M作出選擇(區别于M選擇接受,主動始終在H),選擇平等凝視、要求畫下堕胎、選擇去米蘭、要求M留下自畫像、要求她的奧菲斯回頭/要求她的奧菲斯選擇回頭……有理由相信,影片結尾長鏡頭裡落淚的H,同樣作出了選擇,或許是情人、女性、主體,好在影片沒有讓定義出現,隻留下默默燃燒的,那些需要被思考和應該被正視的。
本片最大的可貴在于“克制”地講好“欲望”的故事,M&H存在于選擇(薩特),但在選擇時,“權力無處不在”(福柯),矛盾始終是尖銳的,但因克制使得其不為人所察。而作為一部女性主義酷兒影片,本片對女性身體的消費也同樣冷靜,這種冷靜直觀體現于影片後半段才稍稍出現的情欲戲,席導在訪談中如是說⬇️
這也正是近兩年無數bodyhorror女性主義影片所缺失的,拿下金棕榈的《钛》(2021)、a24出品《男人》(2022)、石頭姐封後《可憐的東西》(2023)、今年大熱《某種物質》。在這些榮譽下,一些問題被刻意忽略,在概念的大旗下是否就可以對女性身體進行徹底的奇觀化消費?或者這類影片就該停留在《黑天鵝》(2010)、《陰齒》(2006)甚至《孽扣》(1988)、《魔女嘉莉》(1976)所面向的市場?
答案一定不會是二元論調,當前隻能說這不失于是一種“祛魅”。
最令人惋惜的是,本片主角之一Héloïse的扮演者Adèle Haenel因當下電影行業對性侵者的懈怠,在2023年選擇退出影壇。
她抨擊的某些從業人員至今都在替自己辯護,不惜為此拍攝長片,但有一點始終毋庸置疑,當影片動搖了道德的基石,接踵而來的,隻能是無法磨滅的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