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涅斯·瓦爾達在這裡和那裡》,也可以叫“瓦爾達的電影藝術之旅”。這套五集的紀錄片劇,以她在法國、德國、葡萄牙、意大利、瑞典、巴西、美國、墨西哥等地參加電影節,去各種藝術博物館,觀摩畫作、裝置、展覽,感受美景,遇見舊雨新知、新老導演和各色陌生人為主題,用後來互聯網詞彙(它攝制于2010年前後),就是視頻日志(video log,vlog)。但很難說,vlog這種名詞,是不是像微電影,拉低了她信手創作的充實價值。在我看來,它就是一套電影,一部作品,輕松、俏皮,又能在猝不及防的細碎片刻,一次次打動到你。它不是可看可不看的CC藍光花絮,而是瓦爾達逾越電影與生命的形式,留給影迷的一罐時間膠囊,瓶裝五粒——事實上,我希望她這趟藝術之旅,能繼續走下去,一直到世界盡頭。

正如戈達爾,還有誰誰誰,喜歡躲在墨鏡和神秘的背後,而第一集出現的克裡斯·馬克,喜歡躲在真貓和虛拟貓的背後,瓦爾達是一個喜歡走到鏡頭前,走到自己電影裡的創作者。換言之,電影或藝術,對于她,既是表達的載體,也是溝通的媒介,時而動感情,時而遊戲式。電影不是什麼高深莫測,需要前沿理論和學術論文來解析的玩意,隻是你來、我來、大家一起來,在音樂、繪畫、詩歌面前,人與人能自由取得、傾注和吸納情感養分的一門“交流語言”。

- 我好像看懂了,比如在這個地方……
- 你覺得呢?你說說看。
- 對、對、對,我覺得還有更多。
- 太棒了。

紀錄片的開頭,是一個“今已亭亭如蓋矣”,關于窗口的樹的片頭。樹在工人修剪後,重新發芽抽枝,茁壯繁茂。電影裡,不到半分鐘的靜态圖片,創作者卻見證這個自然生長的奇妙過程。作為一種技巧手法,瓦爾達似乎用它來告訴觀衆,藝術既在遠方,需要飛行跋涉,它也在眼前日常發生,隻需要你推開窗,認真生活,發現記錄,重新看見。

至于五集紀錄片的内容,全部講來,就要拉扯上好久,總之就是一個播撒種子,見證收獲的世界真奇妙紀錄。打卡種草,跳過遺憾,享受收獲。片中有許多随手可見的例子,說明瓦爾達的創作理念。以一個簡單例子說明,瓦爾達在1967年紀錄片帕索裡尼在紐約的紀錄片小短片,是一個虛焦的結尾,“你好啊,帕索裡尼”。在紀錄片第一集,她拍下了老導演奧利維拉扮卓别林的有趣場面,又用奧利維拉拍她做結束——雖然她好像設置好機器,并手把手教奧利維拉,怎麼使用數碼小機器,但奧利維拉還是把她拍虛焦了。這是意外,巧合,還是事前,或剪輯階段“故意設置”的呢?不重要了。沒看見,看不清,可見、可不見,都是一種“看見”。這就是藝術。

友鄰裡,最早看過這部片子的,是2013年。餘下多數,均是在瓦爾達2019年去世後,才陸續看過,但總數依然很少。當然,更還有我這種才剛剛看的。提這個,是因為看紀錄片時,會覺得瓦爾達還在這個世上,片子好像是去年才剪好的。大疫結束,她依然在世界盡頭某個角落的餐廳裡和老朋友交談,在可以看到海的一家酒店裡挑選房間,在某個美術館博物館流連以至于遺忘了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