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數人類關系——尤其是持續的關系,比如長期的友誼或敵對——都極其複雜,充滿了無窮的經驗和意義。它們需要一種持續的、往往十分微妙的解釋工作;每個參與其中的人都必須不斷花精力去想象對方的觀點。

另一方面,用身體傷害來威脅他人則有可能免掉這一切;暴力允許一種更示意性的關系,比如“跨過這條線我就開槍,不然我根本不在乎你是誰、你想要什麼”。也正因此,暴力常常是愚蠢者首選的武器:人們幾乎可以說,暴力是愚蠢者的王牌,因為它是一種最難想出任何明智對策的愚蠢形式。

這裡還有一個很關鍵的限定條件:雙方在暴力能力上越是勢均力敵,上述做法就越不可能。如果一個人參加了一場相對平等的暴力競争,那麼确實最好要盡可能多地了解對方。一個軍事指揮官顯然會試圖了解對手的想法。隻有當一方在造成身體傷害的能力上具有壓倒性優勢時,才不再需要這樣。

而當一方擁有壓倒性優勢時,他們也很少會真的采取開槍、毆打或炸死人的辦法,通常光靠威脅就夠了。這會造成一個奇怪的效果,也就是說暴力最典型的特征——它能強加一種少有或根本沒有想象性認同的非常簡單的社會關系——在或許最不存在實際身體暴力的情況下會變得最顯著。

不平等本身可以被看做暴力的一種形式。結構性暴力的系統似乎總會産生極端不平衡的想象性認同結構。并不是說沒有解釋性的工作在進行——任何形式的社會離開它都無法運轉。而是說,解釋性勞動的重擔都被轉嫁到了受害者身上。

讓我從家庭說起。美國1950年代情景喜劇的一個固定主題,是女人多麼不可理解的笑話。當然,這些笑話總是由男人講的。女人的邏輯總是被看做陌生、不可理解的。而另一方面,人們卻從來沒有覺得女性在理解男性上有很大困難。這是因為女性别無選擇,隻能去理解男性——這時正是美國父權制家庭的全盛期,無法為自己獲得收入或資源的女性沒有辦法,隻能花相當多的時間和精力去理解相關的男性是怎麼想的。事實上,這種關于女性之謎的言論是父權制家庭的一個長久特征:結構确實可以被視為結構性暴力的形式。

女性總是在想象從男性的角度看事情是什麼樣的,而男性幾乎從來不為女性做同樣的事。這大概是為什麼在許多性别分工明顯的社會(也就是大多數社會)中,女性對于男性每天做的事情了解很多,而男性對女性的活動幾乎一無所知。甚至在隻是需要他們試着想象女性視角的時候,許多人都會因恐懼而退縮。

有意思的是,亞當·斯密在他的《道德情操論》(寫于1761年)中,首次注意到了如今被稱為“同情疲勞”的現象。他觀察到,人類似乎有一種自然的傾向,不僅去想象性地認同他們的同伴,也會因此切實感受到彼此的快樂和痛苦。而窮人總是過得很痛苦,所以出于自我保護的考慮,觀察者傾向于幹脆将他們排除在外。結果是,底層的人花了大量的時間想象頂層的人的視角,并且真的關心他們,而相反的情況卻幾乎從來不會發生。這是我真正想說的。不管其機制是什麼,似乎總是會出現這樣的情況,無論我們讨論的是主人和仆人、男人和女人、老闆和工人,還是富人和窮人。結構性的不平等,即結構性暴力,總是制造出同樣不平衡的想象結構。正如斯密正确觀察到的那樣,想象力往往會産生同情,因此結構性暴力的受害者往往會關心其受益者,或者至少比受益者對他們的關心多得多。事實上,這很可能是(除了暴力本身以外)維持這種關系的唯一最強大的力量。”

摘自David Graeber,覺得和導演在這裡講的很像,摘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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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沒想到綠意蔥蔥的海報下竟是這樣的色調和故事…劇本靈,在現實框架下構築起豐富的社會細節描寫和思考,卻又不拘泥于約定的單次線性生命,像頭腦風暴實驗一樣,what if我将生命暫停,世界的邏輯是否有所變化,再遇見曾經相識的人,我們的關系會是怎樣,我是否依舊追随曆史中的等級關系;拉紮羅有一雙新生嬰兒般的眼睛,他的再蘇醒像新一代人到來,也像神的到來,而世界沒有起色。最後真看得一陣陣雞皮疙瘩,管家說是否能把那盤點心留下(從衆人人頭中間逼仄的角度拍-心胸狹窄-看得我心跳飙升),正是當年侯爵問拉紮羅能否割自己手指的恬不知恥的邏輯;猜到那個鋼琴運手的鏡頭下一秒就是風聲呼嘯,音樂消失(穆赫蘭道),而音樂來到窮人行走的大街上,有種昆汀願意在電影中改變二戰曆史結局的感覺。

銀行戲甯可不要,極明亮戲劇化,和整部的色調、表演還有邏輯都格格不入;看得出導演也想講下窮人的種種不足,但真的有些不适(他講到下級總是向上思考而上級從不向下思考,一種不平等的想象性認同結構,但有些地方真的刻意在挖窮人的不足,好像講了貴族一定要再挖挖底層一樣,很不适);或許能在族人漸行漸遠音樂環繞時結尾(拉紮羅站定視角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