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的164分鐘的無删減完整版。
毫無疑問,這是中國電影史上最偉大的作品,導演謝晉的封神之作。
攝影、場景都做得相當紮實,分鏡和構圖寓意豐富,但又特别幹淨利落。
時間線從1963年開始,綿延到1979年結束,通過集中展示特殊時代中幾個具有代表性的主要人物的關系交織和命運變化,向觀影者們深刻剖析了時代的嚴重弊病,血淋淋但異常勇敢,這種尺度,在當下是不可想象的。
這部史詩電影是如此宏大,充滿了無數細節與隐喻,裝入了如此繁密值得探讨的内容,在下拙見,隻能簡單談下印象最深刻的幾個人物:
李國香:
特殊十年之前是芙蓉鎮國營飯店的經理,憑借縣委書記舅舅的關系調到了縣裡商業局當科長,而後又在特殊十年中搖身一變為紅人,回到小鎮上“繼續革命”。
這個角色,是影片中的一個極為重要的角色,是既得利益階層的一個代表。
人性的惡在她身上是淋漓盡緻,滿口都是仁義道德、革命理論,實則處心積慮處處維護、擴張自己的私人利益,滿足自己的隐晦欲望。
最典型的就是她與自己的下屬私下日日鬼混,而後卻高喊革命口号,棒打小鎮上的一對“黑五類”苦命鴛鴦(胡玉音與秦書田)。
她也是特殊十年中典型的一大票“精神分裂人”的代表。
李國香也曾被打倒,被迫與被自己打倒的胡玉音、秦書田一起接受批鬥,這是影片中具有莫大諷刺性的一個情節和場景。但是她很快就會“忘了”這一段不堪的曆史。
雖然在文革中也有起落,但是“整人”一直是李國香的“愛好”和擅長,在特殊十年後安然保持住了官僚身份,還能準備去省裡結婚(暗示又攀上高枝)。
在這個時候,她遇見了被勞改歸來的秦書田,有些尴尬,但仍恬不知恥,惺惺作态。
這個角色,沒有真正的信仰,真正的信仰唯有“自己的利益”,對她來說,一切都不過是自己的牟利工具:革命、信仰、運動、口号、包括他人都是工具而已…
李國香,作為一個既得利益者,她的命運軌迹和最終的結局,亦是代表了影片的一種觀點:惡有惡報并不存在,反之,善有善報,亦并不存在。
從這個角度講,這是一個異常殘酷的結局。
胡玉音(劉曉慶飾):
在這部電影裡,年輕的劉曉慶的表演是一個巨大的成功,她的表演讓她成為了影片僅次于編劇和導演的第三根支柱。
劉曉慶的那些微表情和細微的動作設計,往往在瞬間反複變幻,令這個人物的内心狀态“躍然紙上”,清晰傳達給了觀影者,并成功制造出強烈的共情。
你仿佛能聽得到胡玉音這個劇中人物的“呼吸和心跳”。
胡玉音的第一個男人“桂桂”,因為“反抗”四清工作組而死亡。影片故意隐去了“桂桂”的具體死亡原因,但就這個人物膽怯又容易激動的性格設計,以及事件發生的時間如此急促,大概率不是正常死亡。
“桂桂”死後,胡玉音與同為“五類份子”的書生秦書田(姜文飾),在漫長而又受盡淩辱的掃街日子裡,患難與共,日久生情,在衆人的白眼裡艱難結為伉俪。
在小鎮當權者李國香的操縱之下,兩人因此都被判了刑(秦書田勞改十年,胡玉音因為懷有身孕,2年勞改緩期執行),這一個非常之晦暗的情節。
影片的結局,十多年前正确的事,而後一直“不正确”,在最後再次變得正确,一切都是那麼魔幻,但沒人告訴人們這一切是為了什麼。
狂風暴雨過去了,人們的臉上恢複了平靜,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但仍心有餘悸。
究竟誰給你們的權利,把老百姓的生活當着一片實驗田,制造出如此多破敗凋零的生命和人生?
這是來自曆史的拷問。
老谷:
複原軍人,糧站主任,一個真正的善良之人和有理想之人。
雪地裡,醉酒的老谷與空氣“作戰”那一場戲,尤為重要。
這個曾經為革命出生入死的人,卻迎來了自己夢想的反面,而且最讓他感到有心無力和極度無奈的是這次他面對的是一個看不見的敵人。“看不見的敵人”,這意味着這次他沒有任何的勝算。
老谷在醫院裡的那場戲,呼應了前面與看不見的敵人“作戰”的那一場戲。
他看見護士軍帽上的紅色五角星,不由得潸然淚下,因為他聯想到了自己曾經為了革命出生入死,這一刻他心如刀絞,而又非常茫然:他搞不懂,究竟為什麼現在會變成如此瘋狂的時代。
這兩場戲,都是一種異常痛苦的诘問。
1966年,天安門一片狂熱的紅潮的真實曆史鏡頭與芙蓉鎮上發生的運動、影片中主要角色的大字報等場景交叉剪輯,提示觀影者這些角色的命運與特殊的時代背景息息相關。
影片中甚至還直接提到了在特殊十年初期被打倒的某位重要曆史人物的名字,尺度不可謂不大。
今天你是整人者,明天你可能就是被整者,同樣,今天支持你的人,明天可能就是要打倒你的人…如此循環往複,這就是“運動”的奇幻,深深揭示了其中并沒有什麼真理存在,而隻有披着各種堂而皇之的口号的“利益鬥争”而已。
一個引爆人性之惡的扭曲而混濁的時代,值得所有人深深反思,而不是被掩蓋。
以小見大,見微知著,小小的芙蓉鎮就是當時代中國一個濃墨重彩的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