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舉步維艱的柏拉圖式戀愛
■文/火神紀
柏拉圖式的愛情,是不是在牢房那腐爛的空氣中最虛無的那點光亮,是不是在雪地裡那婆娑的樹影後最微弱的那絲溫暖;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有男人和女人;當上帝以性别将人一分為二的時候,他所期待看到的會是什麼呢。不論所面臨的是一個什麼樣的環境,當男人和女人同在,就有了愛。也許,正是因為男女有别,這個世界看起來才不會顯得那麼乏味。
有人說,上帝造人隻是因為寂寞;又有人說,上帝造了亞當隻是為了讓他愛他。——火神紀。題記。
所有的愛情看起來似乎都大同小異的;然而,我們沒有辦法找到兩個完全相同的愛情故事。所有的愛情永遠都不如親情牢靠,然而當一個合适的人在合适的時候遇到另一個人,愛情卻能遠遠地超越了牢靠的範疇。
把自己所有的情感不計得失地獻呈在一個陌生人面前,可能被接受也可能被拒絕;愛情遠比親情更具風險。愛情的多樣性、發展階段的多元化、突變概率等,給所有的愛情故事帶來了極大的變數。也許正是因為不曾重複過的多種可能,愛情作為人類最美好的情感之一;成為影視作品中恒久不變的傳統主題并非偶然。
同樣是講愛情,同樣在某個動蕩不安戰火紛飛的時代背景裡,是不是因為所有的愛情都顯得大同小異,所以我突然想讓-皮埃爾·熱内(Jean-Pierre Jeunet)的那部經典的愛情電影《漫長婚約》(A Very Long Engagement)。法國人的細膩在我們看來顯得如此疲軟,所以我們有了粗犷的《鳳凰》。
相比起《漫長婚約》裡那場在二戰的炮火中不停奔跑的愛情,《鳳凰》中這個躲在戰火邊緣的東北監獄裡跨越了兩次世界大戰的愛情似乎顯得甯靜和内斂。沒有太多的大起大落,沒有太多的激情澎湃;兩個同樣孤獨的靈魂相遇,從芳心暗許到不消言的終生相守的信念,這部電影以中國人特有的暗斂和暧昧的方式戀愛着。
電影裡的劉浪(中井貴一)因為不滿鄉民王二楞對其妻金鳳的調戲而打傷了王二楞被判入獄十五年;懷恨在心的王二楞趁劉浪被收監之機又強暴了金鳳緻使劉浪趁圖越獄複仇而被判加刑。另一個主角叫周紅(苗圃),因不堪受丈夫毒打虐待而毒殺了親夫,本來被判死刑又因懷有身孕而改判無期徒刑,自殺不遂卻導緻了流産。
當一個絕望的男人遇上一個同樣絕望的女人,愛情的降臨也許是上天帶給他們在那暗淡的生活裡唯一的希望和快樂了。這部電影顯然拍得非常細膩,在于它對愛情的描繪,從對對方的抵制,到逐漸地接受對方,愛情開始萌芽、持續升溫到最後的天坑激情,情感的發展顯得輕緩而自然。用細膩的情感反襯以形式上的粗犷;導演金琛用他獨有的方式描繪着一種完全符合中國傳統審美卻又多少顯得另類的愛情。
愛情還是人類一種妙不可言的情感;給予适當的溫床它就會自然而然地發芽成長。這個溫床無關于外部環境,所以《鳳凰》裡所描繪的那種可以被稱之為惡劣的監牢依舊囚禁不住兩情相悅的愛情。而愛情還有另一個特質就是遇到了抗力它反而會更加堅強而茁壯地瘋長。
除了在一起勞動,平常劉浪和周紅想要見上一面都很難;但是形式永遠也隔止不了相愛的欲望。冰雕大寒,劉浪會雕一隻象征着屬相蛇和屬相雞相守的鳳凰;開思想大會,劉浪會以如廁之名偷偷跑到窗處扔一顆刻着鳳凰圖騰的石塊;沒有辦法傳遞信息,周紅會撿一塊碎玻璃反射陽光到劉浪的牢房裡告訴他自己的平安……
電影的結局以一個唯美的鏡頭結束了這場曆時幾十年的愛情。自破冰河裡得生,死于冰窖裡冰涼的河水裡;鳳凰可以遇火而重生,卻死于冰涼的水下。一曲《鳳求凰》總會被唱起,這一場愛情的确已經結束了;然而愛情依舊不死。也許,這也是這部電影以《鳳凰》之名的緣故吧。
什麼是柏拉圖式的愛情,這部電影給我們提供了一個範本。遙遙相望,卻彼此堅守着不曾言語過的信念;無法相守,卻從不曾放棄過對純潔愛情的追求;無關肉欲,在精神上的相守也許遠勝于肉欲上的追逐。愛情,在這部電影裡不曾說過一句有關愛的承諾;然而真正的最牢靠的承諾也許并不需要直白地訴說,而隻要深深地埋在心裡時刻念叨。
兩次世界大戰的戰火沒有焚毀兩個渴望相守的靈魂,時局的跌蕩對他們來說也許就如同浮雲一般不傷分毫。典獄長來了又去,不論是北洋軍閥、東北易幟後的南京國民政府、僞滿洲國的日帝政府,如同老良頭(郭濤)所說:都跟商量好的一樣,說的都是同樣的話;更好的監牢生活,更好地改造後重新做人。十年、二十年,從小良子老成了老良頭;對于監牢裡的人們來說,其實并沒有太大的區别,做同樣的勞務打發同樣漫長的囚牢時光。
老良頭讓我想起了《肖申克的救贖》(The Shawshank Redemption)裡摩根·弗裡曼(Morgan Freeman)飾演的那個無數次假釋均不成功的瑞德,然而《肖申克的救贖》在最後還給了我們一點救贖的光亮;在老良頭身上,等着他的似乎隻有一個暗淡無光的結局。數着日子,數着年頭,老良頭總在想着的是哪一個政府會相信他所說的那個關乎中國人傳統的兄弟義氣情結的故事而給他洗清冤情;然而沒有人相信,最後連他自己也不再相信了。“如果我沒有殺人,你們為什麼把我關在這裡這麼多年了呢?”
老良頭代表的是這部電影裡最超然的視角,政局的變動給了某些人機遇,比如兩個滿族的囚徒四人大轎敲鑼打鼓地走出監獄卻又狼狽不堪地被抓回來當場處決,老良頭說:小蟲子一下子長成了龍,這回又變回蟲子來了。一切都變得淡漠,因為拜把子兄弟之情把同鄉不遠萬裡背回了家鄉,幾屆政局都曾聽他訴說過他那江湖義氣兒女情長,然而沒有人相信;到了最後老良頭反而承認是自己殺死了自己的兄弟。幾十年的牢獄生活給了他這種超然的視角,不再為自己的冤情而憤憤不平;這是妥協,然而這也是人生的一種修養的境界。
老良頭是死寂了的絕望,而他所反襯的其實就是這場舉步維艱卻不曾被放棄過的柏拉圖式的愛情。死寂的絕望最終會被浴火重生的希望所替代;如何去浴火重生,也許首先必須沒有放棄曾經有過的對生的渴望。老良頭妥協的并不是對自己冤情的全然不顧,而是對現實無奈的掙紮,也是對時局的無情諷刺。而劉浪和周紅最後的悲劇性結局則是對愛情不死的讴歌。
舉步維艱是這場愛情在形式上形而上的阻力;柏拉圖式的戀愛則是這場愛情唯一的釋放之途。天坑底的一夜春光給了他們堅守住信念的美好祈盼;不管他們最後的結局如何,對我來說,這場愛情無疑是非常成功的。
看過《漫長婚約》的人們總說,法國人對待戰争和愛情的看法及角度是獨特的;其實,這部《鳳凰》對待戰争和愛情的态度不也同樣别出心裁。誰說中國的電影沒有希望,當我們安靜地坐在漆黑的劇院裡看着這場淡然在戰火之外的愛情;閃爍的銀幕上輕緩而安靜的鏡頭在訴說着的,是中國電影美好的前路。
不管是否因為我的這種觀點而被斥以托兒之名,我所想表明的是,我喜歡這部電影。至少我在寫完這些文字的時候,我不知道誰會因為我曾有的這些溢美之辭而替我買單。
當我不曾指責所有不喜歡這部電影的人們的時候;也請勿指責我曾有過的某些迷戀。每個人都在看電影,每個人所看到的電影也并不相同;至于喜好,也許就不必勉強非得統一不可了。
2007-12-26;丁亥年壬子月乙未日。一九第6天。
附注:電影資料擴展鍊接。
■片名:《鳳凰》
■譯名:《Phoenix》
■導演:金琛(Chen Jin)
■編劇:申捷(Jie Shen)
■主演:苗圃(Pu Miao)、中井貴一(Kiichi Nakai)、郭濤(Tao Guo)
■攝影:孟曉清(Xiaoqing Meng)
■國家:中國、日本
■語言:漢語普通話
■類型:愛情、劇情
■片長:121分鐘
■發行:華夏電影發行有限責任公司
■上映:2007年11月30日(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