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大年初一的單日票房冠軍,是韓寒執導的新片《飛馳人生2》,而在幾部開分的春節檔電影中,該片也是評價最高的一部。昨晚我趕在午夜前去看了,可算是知道它為何如此受捧了:有笑點、不尴尬,觀影全程足夠放松,娛樂性方面沒問題,更關鍵的是,影片做到了全面勝過第一部的高燃、熱血和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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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起前作“我不是想赢,我隻是不想輸”、老将重出江湖式的古典豪情,《飛馳人生2》的“燃油”成分變得更複雜了,它裡面混雜了中年人(特别是落魄中年男人)的不甘、無奈、苦惱、窮困、卑微,再拌上英雄遲暮的落差、退無可退的逼仄以及咫尺永恒的拼搏,最終端出了品相極好的優質燃料。能讓人在不公平的憋屈現實裡狠狠出一口氣,這種獨特爽感也是《飛馳人生2》難能可貴的情緒價值。

【友情提示:下文會有劇透。】

鑒于《飛馳人生2》頂着一個“喜劇”标簽,那咱們還是先從輕松的地方開始聊起。

相比過去,韓寒這次是有進步的,在保留并維持自身逗樂特色的同時,也努力優化做到了自然、不尬。

“韓式幽默”的特點是什麼?我認為是在細節處靈活的小聰明,以及咬文嚼字式的段子手天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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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參觀辛地汽車廠時,廠長介紹各種老頭樂山寨車時,就有仿勞斯萊斯的“澇的澇死”和仿悍馬的“旱的旱死”,又諧音又内涵,又比如張馳那句“我把自己一生都獻給醫生了”,也充分考慮了講話的背景和環境,不會讓人覺得是為了秀段子而講段子。除此之外,韓寒在《飛馳人生2》裡還徹底發揮出了他作為愛車、熟車的車手優勢,關于開車、練車、賽車的專屬笑點層出不窮,倒車進坑、原地磨胎等駕校裡的“八仙過海”,漂移不成的翻滾過彎,最高速40碼的老頭樂車賽等等不勝枚舉,可謂是人無我有的招牌了。與此同時,100%的“含騰量”,也是影片喜劇效果的有力保障。沈騰身上自帶的那股子油膩、賤萌屬性,天生就和愛耍小滑頭的韓式幽默相契合, 韓寒這次設計了更多能發揮出沈騰天賦的笑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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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測試厲小海時被對方各種啪啪打臉,那種自然絲滑、厚臉皮的挽尊言行,能像沈騰這般渾然天成的“老油物”,世上确實沒幾個。值得一提的是,沈騰這次不光演出了“賤與油”,還在“慘與苦”上面做出了令人眼前一亮的表現,這也與影片的故事内容息息相關,那是一種“明明看沈騰受欺負、挨毒打很開心,可氣氛到了依然會于心不忍”的碎裂感,整天樂呵呵笑的人突然無助地哭了,那是很戳你心窩子的。講到這裡,也該展開《飛馳人生2》最值得詳談的部分了,即劇作與情緒上的建樹。五年前的巴音布魯克賽場,由于墜車落海、鉛封沒有找到,張馳59分58秒的成績未被賽方承認,落下多處傷殘的張馳和孫宇強、記星等人開了個駕校兼汽修廠勉強度日,承受着從未斷絕的質疑和謾罵,直到辛地汽車廠主動提出贊助張馳組建車隊,參加最後一屆巴音布魯克拉力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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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難發現,在影片前半段裡,張馳從未露出過任何壯志難酬的不甘和野望,他由始至終的目标就一個:抓住機會搞錢。相較之下,張馳所擁有的更多是自我懷疑和人窮志短:廠長的400萬預算不夠,他可以糊弄着隻求拉一輛車出來别跑最後一名,廠長的尾款沒了,他又立刻想到把厲小海賣給光刻車隊……他想了很多,唯獨沒提過再赢一次。夢想太高貴了,高貴到了對中年人來說顯得太過奢侈,在殘酷現實面前,沒有面包的夢想隻是一張挂在牆上的藍圖——直到張馳他們被逼到了牆角。這裡就必須聊一聊光刻車隊的葉經理和鄭恺飾演的賽車組委會負責人了,他們所象征和代表的,正是切實有形且合法合規的制度壓迫者。前者已不是當年那個願意和張馳一起唱《光輝歲月》的老葉了,進入财大氣粗的光刻車隊後,他可以憑借更多的錢、性能更好的混動車和更全面的策略(保護性收購,買斷有威脅的車手和車隊)連拿三界巴音布魯克的冠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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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事情,葉經理隻要和負責人聊個天、劃個船就全搞定了,哪怕是見不得光的,也都遊離在賽規邊緣,例如在對撞測試上動手腳,就算被發現了,大不了回頭把規則漏洞補上,自己依舊不會有損失。世界的規則已經變了,葉經理他們說得很清楚,誰能成為光刻車隊的主力車手,全看哪位公子的爸爸更有錢有勢,像張馳這樣僅有天賦和技術的“野生車手”已經越來越難出頭,這也是現實中階層不斷固化後的現狀。可現實如此,就該乖乖認命嗎?尤其是對方不停用潛規則辦事、明規則整人,都騎到自己臉上輸出了,即便是張馳也不能再忍了。一行人在廢棄賽車倉庫檢查的那場戲,是整部《飛馳人生2》劇情的轉折點和情緒高潮點,當張馳發現自己日思夜想的鉛封就那樣明晃晃擺着卻被視而不見時,他終于怒了,“我不要名次,我要我的清白”,“我尊重規則,可你TMD得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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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多少“安分守己卻被那些鑽空子之輩強壓一頭的普通人”的心聲,這也是無數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卻遭受不公之人的怨氣和怒吼。全世界都質疑、誤解自己也沒關系,至少張馳确信自己是當年的冠軍了,正如他所說,戰勝恐懼最好的辦法就是面對恐懼,心病既除,那前方就隻剩一片需要去駛過的坦途。張馳對比賽規則了如指掌,孫宇強注意到張馳現在刹車踩得早,記星能瞬間報出賽車所需的所有配件……他們從來都隻是接受,卻從未真正放棄過賽車的夢想。影片最後再次來到了巴音布魯克賽場,為觀衆們奉獻了一場提供具備肉體與精神雙重享受的頂級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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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各種意義上的高潮戲可謂是驚喜連連,我本以為厲小海和劉顯德技驚四座、拿下個人積分第二已經是遠超預期的成績了,沒想到真正的大菜是後面張馳和孫宇強那輛湊數的二号賽車。原計劃中,這輛車上場後打個卡就可以完成任務退賽了,然而光刻車隊的二号車失去比賽成績,使得辛地車隊突然有了意想不到的機會:隻要張馳開到第六名拿三分,他們就能得到巴音布魯克的團體冠軍。這一轉折後的情節是最戲劇化也是最讓人亢奮的,張馳和孫宇強在彌補了第一部裡未能一起出賽的遺憾之餘,需要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與車鬥,穿越天降的冰雹,翻過多變的賽道,獨自應對光刻二隊的無賴戰術,硬生生把拉力賽開成臉貼臉的競速賽,還要想方設法讓賽車不拉缸趴窩,化危為機。在這場充滿了浪漫和熱血的視聽盛宴中,我看到了勇氣和智慧,堅毅和信任,更看到了超越和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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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喜歡的一個橋段,無疑是張馳沖線前看到了五年前自己的殘影,該設計借鑒了賽車遊戲中的“幽靈模式”,讓過去和現在同框競技,當張馳與過去合二為一再取而代之時,那份得償所願的快慰和了無遺憾的和解,是任何人都能品嘗到的頂級美好。而後張馳以59分57秒的成績超越過去、拿到冠軍的結果,更是為發生的一切畫上了圓滿句号。我們總是自我安慰說“下次還有機會”,可心裡都明白“錯過這次機會,下次很難有更好的機會了”……《飛馳人生2》爽就爽在,“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我拼死都一定要抓住!”他們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