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小熱雲觀于B站,非常愉快的觀影經曆!期間無意識地粗暴踢出一位探頭進來的朋友,啊我也成為機械冷酷距離感沒有人情味流程化的現代性的一員了,maybe更蒼白在于每個人隻是一串代碼,這種暴力更隐形罷了(慚愧。

玻璃

始于1919年的包豪斯風格,其追求極簡與功能的特征,強烈地體現在影片中巴黎國際展覽會門窗的全套玻璃上,由此創造出的人物調度強調了人被包裹于玻璃幕牆而與外界的距離感。玻璃也是全景敞視監獄的隐喻,從樓層俯視格子間,圍欄是透明;在會議室的等候區,四壁都是玻璃;玻璃讓于勒辦事時錯認他人跟上去,也讓辦事員發現于勒時頭腦一熱忘記玻璃撞上去,玻璃創造了人與人的關系也隔絕樂人與人的關系。

在于勒街邊偶遇一暴發戶被邀請進一層公寓的段落裡,因為玻璃,人的穿着、房屋裝潢成為可供觀賞的裝置,成為樣闆間,充滿了現代消費主義生活方式的誘惑力,因為玻璃,希區柯克《後窗》與基耶斯洛夫斯基《愛情故事》所表現的窺視構成了情節。玻璃讓鄰裡似乎融為一體,卻因為牆的隔離無法對視。人們面對的是另一種玻璃——電視屏幕,其間上演的人間喜劇讓個人的情緒宣洩無需他者。玻璃是一種欲拒還迎,玻璃讓内外彼此窺視,人們看見但無需問好,彼此生活平行不相交,孤獨是城市夜間的基調。

夜總會的玻璃門營造出了一種歡迎的假象,當其極透明化約為金屬門把手時,門衛的無實物表演隻在歡迎時有效,而在拒絕和區隔階層與亞文化時則纰漏層出。後來,所有人都接受了皇帝的新裝,開門隻是一種頗具儀式感的動作,正如同所有的電梯女服務生和門迎一樣,現代生活充斥着注重形式的作秀,與所謂的高效相差甚遠,但卻有類似遊戲的情趣在。

影片沒有始終聚焦的主角,于勒和美國女子隐隐約約的羅曼史藏在先抑後揚的巴黎城市交響當中。最後一場,當于勒想要将絲巾作為禮物送給她時,全套的玻璃門窗創造出極具動感的場景層次(前景中景後景),它無形卻無時無刻不在阻隔,就像都市生活的各種物件,強調着功能性卻不斷制造着麻煩。消費主義的商品在解決本由自己創造的問題。

影片結束于新的一天,有人清潔着玻璃門窗,其間形成的夾角的變化,使得投影出的巴士乘客如同坐在飛速行駛的過山車,不斷入畫和出畫、配合她們仰頭觀望藍天白雲所發出的驚呼,這種玩樂感受尤其鮮明。而在鏡頭的推拉中,透過幾乎不存在的玻璃,城市生活宛如一幅動态的圖畫,被定格在合金制成的畫框裡。拉開門窗,一閃而過的埃菲爾鐵塔和凱旋門,是城市生活的景觀記憶,融入绯紅色的日落濾鏡當中。

音樂

尤其喜歡夜總會餐廳的戲份,所有的物件都在發揮着非同尋常的功能,這裡的場景和博覽館不同展台售賣的無用器具一樣,展現着物質的豐富屬性。

餐廳不是為了吃而是為了約會和跳舞;做飯成為一種表演,尤其體現魚肉經由磨粉塗醬點火的系列操作,最後以自,焚結束;大理石柱子成為酒鬼沿着花紋找路的地圖;地闆上的縫促成了女子尴尬的起因又帶來她的表演;吧台凳子成為讓酒鬼站直的工具;椅背成為客人衣服上的印痕;破碎的頂棚成為一幅抽象畫作;燃燒的電路成為一次小小的煙花表演……

在燈光的忽明忽暗中,我會擔心餐廳無法完成它的表演,所有的秩序都在崩解,光鮮亮麗的夜總會,随着時間的進程就像《楚門的世界》一樣,讓角色遇見後台,發現現實如此粗糙、模仿得如此拙劣。然而,前半段就像空心的城市仍然強硬地擺出它的氣派,後半段則像城市包容了所有異質性的個體,在這裡國籍不重要、文化不重要、身份不重要,所有人伴随音樂陷入酒神的狂歡。就像旁觀者因角度的借位而看到侍者将酒澆到客人花團錦簇的頭飾上一樣,在城市眼見不一定為真,隻有深度參與,才能看到所有的真實以及人們面對真實的獨舞。

音樂如此重要,它融合所有配器,形成它的節奏,統領人的行為,黑夜自音樂始,結束于音樂完,風格始于爵士,又被古典替代。音樂構成的和諧難以替代,機器的轟鳴構成了城市故事的底噪萦繞始終。

人們将自己作為景觀而裝扮,既是一種話語權的拿捏(所謂時尚構成的區隔),也是一種身體的苦行,因為音樂人們跳熱了,衣服成為一種累贅(體現它的實質),人因而變得平等。音樂作為一種世界性的語言,美國女子還在因為不入流被時尚弄潮兒嘲笑時,她的音樂已經使她在新的文化圈中被接納。她曾經在花店前擺拍so paris的奶奶,而她的融入也成為這座藝術之都的景觀。

愛情

城市構成了無數擦肩而過的瞬間。所有的城市都是同質化的,然而愛情讓城市和城市不同。大概就是這一面之緣,讓人充滿餘味和想象。女人大概知道是男人送的,然而她不用「那個」指代,而用「一個」指代。所以她可以在自己綠色裙擺的影像中融入無數流動的印象,代入無數暧昧的主體。得到是無趣的,而失去值得贊頌。在一種淺淺的遺憾中,巴黎成為故事的主角。

這就是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