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白日之下》和《年少日記》,場次少,幾乎包場,相較而言,《白日之下》好過《年少日記》,《年少日記》工整有餘,覺得缺些靈氣。能夠靈的片子,導演要麼不拘于電影學院的那套東西,要麼收割成熟電影工業體系吐出的玉露,新晉香港導演都不具備,交出一部工整的電影,已很不錯。

片中最有靈氣的兩點,一是鄭老師收到清潔工撿的班上同學的遺書,在上課時望向她們的面龐,她們的心仿佛在說話,有時候在說遺書裡的内容,說起“不被人喜歡,死去也沒人記得”,有時候在自顧自說着自己的煩惱,“從出生到現在一直想離開這個世界,活着很累,幹什麼都好累”,影射精英班壓抑的氛圍。二是鏡頭沒有透露鄭老師的名字,他長大後的片段一直和小孩鄭有傑童真的畫外音剪輯在一起,觀衆很自然誤認為,鄭老師是長大後的有傑,而且有傑的理想是當個好老師。第一幕有傑跳下去,原來是跳到天台外面的露台,虛驚一場,壓抑的情緒不斷累積,有傑真的跳下去,大家都知道,露台下面不會再有接住他柔軟的保護層,情緒拉扯到極緻,爆哭。有傑最後還是跳了下去,長大後的弟弟,繼承他的遺志,變成一名高中老師。

缺點也很明顯,人物刻畫刻闆,鄭自雄是精英爸爸,是那種刻薄打老婆、對兒子兇神惡煞、“恨鐵不成鋼”的殘酷父親,媽媽黎嘉欣是美豔十足,永遠套裝和珍珠耳環搭配,負責美貌和養育的家庭管理者,孩子教不好,全是她的錯。弟弟是鋼琴學習樣樣精通的天才,哥哥是學習成績不好,留級的蠢材。後半段,到了贖罪環節。弟弟用懲罰自我的不幸福贖罪,爸爸用殘破的身體贖罪,媽媽用無法承受的離開贖罪。媽媽的離開原因太隐晦,她一定有她必須要走的理由,再看丈夫,會感到心揪着痛,失去孩子的歸因,女人的負罪感遠遠高過男人。有傑跳樓的高潮過去,弟弟的贖罪一瀉千裡,他閱讀哥哥的日記,理解父親,向妻子忏悔,向學生告解,慣常的贖罪方式,沒有驚喜。沒有藏在其中的細節,讓人确認,這是鄭有俊的贖罪,而不是每個失去親人,患創傷之人的漫長救贖之路。

心理老師發現班長自傷的胳膊,她們開車帶她去山頂放松,鄭老師先來,他是男人,他喊了好幾聲,邀請心理老師一起,心理老師害羞地擺擺手,自己沒有那麼多問題淤積,要呐喊發洩,後來見班長遲遲不動,她才上前幾步,先是不成聲的咿呀,後面喊破音,班長見老師都在做,加入她們一起大喊,釋放壓力。姑且不論這呐喊一次,釋放壓力的方式究竟有沒有用,如果沒有老師身先士卒,師生平等無從談起,反而像看戲,冷靜的人審判情緒激動、處于下位的學生,這段拍得很清新自然。

最後一幕,鄭老師去天台,哥哥帶他去過的天台,那可能是小時候他們唯一一次沒有大人比較,一起瘋玩的一天,他終于看見哥哥,他小小懵懂的樣子,對他笑了笑。那裡,如果有傑能再次出聲會更好,因為前半段的旁白都是有傑說的,後半段完全沒有他童稚的聲音,感覺缺乏平衡。他會問,“弟弟,你在學校開不開心?有沒有成為你想要成為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