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人生如若初見》大熱,我昨夜已追完劇。被某些網友吐槽的“屁股坐歪”的視角,卻是我最想進入的,我想多視角看待那段資料龐雜、尚未定論的曆史。這些吵吵很折射盲衆心态與群情激憤,貼大字報、宣洩情緒好容易啊,手指翻飛即可。有點遺憾,很多人或因争議就放棄這部獨特的作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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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曆史,還原現場,是很多曆史學者苦苦求索和行之有效的方法。近年來,湧現出很多微觀史學研究和寫作的佼佼者,如王笛、羅新、劉勃、劉鵬超等,前些年我和同好一起“讀史”,沿用的也是微觀史學研究的方式,我在“女性主義”和“漫行者”共讀主題圖書選擇上亦有側重——關注一個人、一件事、一個群體在時代圖譜中的反應與判斷,因此角度,曆史人物更容易成為“人”而非符号,這種方式讓我們可以撇開先驗的判斷,獲取公允和客觀的視角。
我們村出了個有名的刺客彭家珍,他是終結《人生如若初見》曆史原型良弼性命的“英雄”。“英雄”,出自良弼被刺後的遺言,“炸我者,英雄也。我死,大清遂亡!”在試圖完成彭家珍生平的寫作中,我被這句話深深震動過。晚清最後一絲回光返照,正是良弼領導的“宗社黨”的掙紮,在昏聩腐敗的宗室貴胄中,他可謂一股清流,出生沒落八旗之家,在日本受過軍事教育,與革命黨多有交集,他最終選擇了保皇之路,和他垂死掙紮的王朝一起覆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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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在大廈将傾之前,那個曆史現場到底是怎樣的呢?電視劇提供了很好的氣口:羸弱而又自傲的皇族、熱血又缺乏指導方針的暗殺黨、貪污腐敗的北洋軍、左右逢源的民族資本家。少年們雖初見如故,卻漸行漸遠,各自為陣,選擇了無法回頭的道路:保皇黨、革命黨和騎牆派,非要找槽點,我的槽點是,這種設置似乎太工整了些,那個時代的不同選擇中,應該還有一千層灰的鋪墊,那些灰度中密布着千軍萬馬的人。
鏡頭隻有那麼多。在産業與輿論愈加收緊的環境下,基于三年前上架七小時又緊急下架,直到近期得以複播的前情,這種程度的表達相當了不起了。何況業内流傳的準則是,晚清民國的項目碰不得。敢碰的,已是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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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鏡頭語言、服化道、演員選角、角色演繹……無論哪個角度看,這部劇都很精良。曆史考證與台詞更是考究,畢竟是江奇濤,《紅櫻桃》《人間正道是滄桑》和《亮劍》的編劇,縱觀他的職業生涯,能品出他的趣味,作為一個出身軍旅的編劇,他以100年以來的曆史題材與軍事題材寫作見長。讓我驚喜的是,這部劇對女性角色的塑造也非常立體,女主“菽紅”,一個從懵懂的富商之女逐漸轉變為堅定的革命者的女性,其過往形象往往被男性叙事淹沒,或角色扁平,如此生動的、具有生長性和主體表達的刻畫實在令人喜愛。如果回到曆史現場,那些抛頭顱灑熱血的女志士、革命家們,理應是菽紅的模樣。
“你們男的是不是都願意做這個國家的爹啊?”她在懵懂時期不解卻又憑直覺問出的問題,讓人既忍俊不禁,又細思恐極。那些誇誇其談、自以為是的男人的劣根性,在她的發問和沉默中層層顯現。菽紅們,隻腳踏實地地募資、掩護、推進、協商,她們在大廈将傾之時,以女性智慧潤物無聲地革着命,孕育着民族的下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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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代,有很多種力量在現場。蟲之令其腐朽的,消滅之;扶之而無天日者,掩埋之。我們盡可上帝視角觀看,如若當初怎樣怎樣,身在其中者,皆基于自身信念選擇了命運。後來我們知道,真正的慷慨由前人的血與淚鑄就。不妨安靜看看這劇,看它如何描摹鬥争與犧牲的過程,看那身着華美虱袍的王朝如何在第一視角下漸次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