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女王》的開場超精彩,機械工程的大佬和snk首席主播文慧心同台為校友演講,前者大談特談自己為香港經濟創造了多少GDP,後者隻是淺淺一笑:我們播新聞的,對GDP沒什麼貢獻。隻為追求兩個字,真相。

真相,是什麼?新聞,又是什麼?如果你對新聞主播的印象還隻是停留于一絲不苟端坐于屏幕裡闆闆正正念稿子的模樣,那說明你離懂得新聞還太遠,你還是習慣于打開電視被喂飯的那種觀衆。

隻見文慧心一襲白衣,金口一開,三言兩語幾句“真相”,就搞得機械工程大佬跌掉幾多點股價。全場沸騰,新聞理想之魂熊熊燃燒。

可現在的打工人都懂,任何一個行業或公司給你扯大旗講理想的時候,腦子就必須警笛大作了;而新聞剛好是一個情懷理想占比相當重的行業,畢竟比起新聞人沒日沒夜的賣命付出,這份工作的收入實在是太低了。

換句話說,這就是一個滿眼是坑,滿眼是不靠譜,卻還吸引無數人往下跳的行業。

光是一個崇高偉大的新聞理想就夠了嗎?報道真相懲惡揚善,這的确是很多人的初心,如張家妍在開頭時所表現得那樣正義感爆棚,企圖做到絕對客觀中立,這是象牙塔裡的知識沒錯,可如果隻是要弘揚正義,天底下也不止新聞這一條路,新聞甚至不是最直接有效的,新聞已經太遲了,隻要再琢磨深一點就會明白,早在新聞發生之前,很久之前,問題就已經存在。

所以張家妍必然黑化,隻有黑化了,她原本标榜的那些讓人隐約不适但又不好挑出什麼錯來的道德說教,才統統有了落點。否則就成了無聊的正面工具人角色。

她的正義感,始終都是為了配合她天之驕女的身份而已,英國出生長大,最頂級的學曆,人人豔羨的年輕律師男友,她的确不用像曉薇、詩晴那樣争到頭破血流,也不用像文慧心以身試險,她自可以做她的冷靜第三方記錄者。

張家妍早就用她的“不争”争到了一切,争到了她的傲骨清貴,争到了她想要的“中間勢力”之名,絕對的客觀中立本就是不存在的。

這時候再回頭看開場的文慧心,那一襲白衣的纖纖身影之上,卻挂着波谲雲詭的笑容,一頭利落短發根根直豎如兵器。這明明是個口口聲聲求真相求新聞理想的場面,怎麼拍得像是魔鬼現身?——有種緻命的誘惑力。

披着精英都市麗人的絕美外皮,文慧心的手段比起一味打正義牌的張家妍更高超更多樣,她懂得對症下藥,面對不同人的不同訴求,切中其人性軟肋,譬如蠱惑劉豔進火場,慫恿曉薇調查斜杠事件真相,她總能遊刃有餘地打着為他人好的名義達成自己的目的,将pua之術發揮到登峰造極的地步。

新聞,是大家都關心的,但隻有女王才讓人沉溺。再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也隻是大道理,是躺在書本裡死去的字符,真正吸引新聞人走到最後的,是權欲。曾經有理論說,媒體是第四權力。在這個被暴力和資本牢牢統治的世界裡,單靠一支筆、一張嘴就能搞風搞雨,左右生死,這誘惑太大了。每年都有大把優秀畢業生甯願不要工資也要擠入知名電視台實習,他們被許諾了一朝成名天下聞的可能性,不需要學富五車,不需要含辛茹苦,隻要夠膽夠拼夠運氣就能闖出一片天。這其中帶有一種賭博的爽感,否則你每月給山區兒童捐款也可以執行正義,何必非要做新聞?張家妍又何必死磕snk電視部?

當然,這也不是說,搞新聞就純粹是為了謀權奪利,這就和從政是一個道理,你心裡多多少少要帶着最初的願景,新聞理想是基本盤,也是你要給公衆展示的最大一面,用這層偉光正的面子,絲滑包裹住那些鬥來鬥去,見不得人的灰色功夫,平衡好各方利益。

你不得不真心投入進自己的新聞理想之中,否則你在這賭局中玩不過瘾;但等到收割利益的時候又必須清醒地抽身而出,否則你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像唐芷瑤把沒底線擺在台面上,注定早早出局;像張家妍天天喊着新聞理想結果把自己也騙進去,就會成為鬥争的犧牲品;而堅持初心的劉豔則選擇離開snk,自立網台照樣爆火。并不是新技術打敗了傳統媒體,而是媒體本來就不是重點,重點從來都是真相。

ps

這應該是近年看到最不一樣的tvb劇了,不再隻是一味的快節奏,首先是緊跟時代潮流選擇了女性議題,用好幾個角色呈現不同女性的人生抉擇,也有徐曉薇這樣迥異于一般利落港女的複雜角色,人物挖掘更深入了,海邊精分幻想man姐那一節令人驚豔。

可惜的是這些探索都還是不夠徹底的,比如講metoo就非要搞一個夢女幻想誣告情節,故意反轉一下,這還是tvb的老習慣,堅持了最傳統中式傳奇的底子,什麼都要跌宕起伏,熱熱鬧鬧什麼都有,就是不能走心,太走心就慢了,慢了收視就會差,像說書人不能讓一個包袱掉在地上。剛剛有什麼話題什麼角色能走得深一點了就趕緊戛然而止,趕着去投胎一樣地反轉、黑化。在方太的牌局上着墨猶多,看似是高深權鬥,實際上講來講去都是老掉牙的功高震主,這又還是港劇的局限性。

至于頭部中槍警察十年後蘇醒,文慧心前一秒獲新聞人物獎下一秒身敗名裂,面對閃光燈和警察,一身華服麗妝的她第一時間是松了口氣:醒了就好。然後毫無留戀把十年功名全舍去。拍出了因果循環大夢一場的玄妙佛理,這應該算是中式傳奇的最高高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