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電影看得不是很多,《王者制造》是最近看得一部,無論是題材還是表演及工業流水線超高的完成度,都讓人感覺望其項背。
片中的詩詞題匾很多,所以二刷地時候留意了一下,感覺對人物層面人格塑造和意識形态主旨的了解又更近了一步。出現地比較多的是“一切唯心造”的牌匾,而且在兩個重要的地方,一個挂在在金沄範客廳裡,一個挂在他們新民黨幕僚們一起吃飯的小酒館。


這句話出自《華嚴經》:“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應觀法界性,一切唯心造”,由于這部影片基本是在講人心的故事,所以心因性在這裡被強化了,它從始至終地出現也盡現了徐昌大的心路曆程,也是金沄範對自身的一種警示和約束。

這是金沄範在讀的一本書,書名叫역사의한연구,我用鬼畫符的韓文手寫谷歌查了翻譯,是《曆史的研究》,但是網上可以搜到的韓文《曆史的研究》始終沒有找到“한”這個字,然後隻能單獨去查這個字,後來網上有韓國人用英語解釋,有“寬廣”,“大”,“悲傷”多種意思,如果是姓氏,那就是中文的“韓”,也就是韓語“한”來自中文“韓”,那這本書應該就是《大韓曆史研究》了,嗯,真的很符合思密達的民族主義情懷。這部劇所有和金沄範相關的場景都是韓國傳統或改良的近代裝修,而徐昌大口中的壞人,也就是執政黨的所有場所都是新古典的西化裝修。和《大韓曆史研究》很呼應的是金沄範那個舊辦公室牆上挂的是“讀書百遍義自見”,可見先生是個讀書人。

這句話出處是陳壽《三國志·魏志·王肅傳》:“人有從學者,遇不肯教,而雲:'必當先讀百遍',言'讀書百遍而義自見'”。
關于王肅,除了是王司徒兒子的身份外,還是一代禮學大師,當時,儒門學界禮學宗師是鄭玄,所謂“禮是鄭學”,但是在反對鄭玄經學的潮流當中,王肅進一步與鄭玄立異。王肅也遍注群經,由于其經學成就以及特殊的政治地位,王肅的經注在魏末西晉時期皆列學官,當時的學者研究禮學多宗王肅。史稱王肅去世後“門生缭經者以百數”(《三國志·魏志·王肅傳》),可見王學興盛一時,直至東晉。影片裡徐昌大也一直稱呼金沄範為“先生”,一開始投奔他也是出于一種個人崇拜的情懷,而兩人亦師亦友的關系也随着劇情的推進不斷在變化,金沄範對徐昌大的規訓一直都在,隻是徐昌大所帶來的成功一直讓金沄範對他處置困難,他想把他從影子變成一個可以直面光線的人,但現實的殘酷和人心的叵測卻讓這兩人越走越遠。

借題扯一下王肅,王肅和鄭玄的一大分歧是王肅否認鄭玄的“六天說”,說明五帝為五人帝,皆為黃帝之子孫,而非上天之五天帝。學界對其争論的性質定義為守舊派與改造派的鬥争,王肅是守舊派的代表;學術之争同時反映出政治鬥争,因為鄭學的政治後台是魏帝曹髦,王肅的政治後台是晉武帝司馬炎。日本學者古橋紀宏指出,鄭玄禮說與後漢制度難以符合,而王肅禮說則接近于漢代以來的實際禮制。魏明帝好鄭學,景初年間明帝、高堂隆等進行的一系列改制,其意圖欲使禮制更靠近鄭說。而王肅難鄭,可以理解為是對景初改制的反動。其次王肅對後代經學的指向也很明确,偏義理向而不是鄭玄的谶緯向。王夫之曾高度評價王肅的這一曆史功績:“王肅氏起而辨之,晉武因而绌之,于是禁星氣谶緯之學,以嚴邪說之防,肅之功大矣哉。” 台灣學者簡博賢先生《王肅禮記學及其難鄭大義》一文認為,鄭玄重尊尊,多泥迹;王肅重親親,守時訓。本來,尊尊與親親均是禮制的基本原則,也是禮學思想的主要内容。親親與尊尊雖然是貫穿禮的原則,但在不同情況下,也會有不同的側重。就王鄭禮學的争議來看,有學者指出,“鄭玄尚名分,王肅重人情”。影片裡,金沄範的理念相對于其他競選者确實一直就是不重名分重人情,如果他不是,有徐昌大的加持,早已就是所謂的“王者”。但問題是,一直處于金沄範光環籠罩下甘當影子的徐昌大實際比他輕名分,且更重人情。
新競選辦公室裡挂的兩個匾額,一個是“和順齊家之本”和“霜松長青”。

“和順齊家之本”出自:清代金纓的《格言聯璧》,原文是:
“勤儉,治家之本。和順,齊家之本。 謹慎,保家之本。詩書,起家之本。忠孝,傳家之本。”
《格言聯璧》是清代的一個蒙學讀本,作者的用意在于以金科玉律之言為修身教育之本,使人從小懂得做人的道理,樹立遠大的道德人生志向,成為于國于家有用之人。因而其成書問世後即為宮廷收藏,流傳民間,遠播海外,成為影響深遠。

影片裡唯獨取了“和順齊家之本”,意味這競選團隊由于角力紛争必然也内耗外耗多多,所以團隊人際關系和順是最重要的。但是金沄範和徐昌大之間的決裂也是“和順”被打破,預示了競選團隊的失利和金沄範在選舉中的出局。
“霜松長青”,松,四季長青,霜打不變色,雪壓不彎腰,基本是金沄範(金大中)個人,牢獄,生死,政壇起伏的寫照,也是人物命運的伏筆。
然後這兩個不知道是什麼亂入,特别中二。



這是名場面中的兩塊牌匾,一塊是“得好友來如對月,有奇書讀勝觀花”,一塊是“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場景是金沄範赢得黨魁後,徐昌大還身處瘋狂地喜悅中,兩人擁抱後金沄範問他有沒有做好準備,就是不要再做“影子”了,昌大楞了一下,喜極而泣說做好了準備,金沄範告誡他不要總想着赢,而是不要忘了為什麼赢。“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是出自《論語·子路》,由于底層出身的徐昌大一直都是以實際出發,以權術詭計獲勝,和金沄範的理念是有沖突的,這也是為什麼,金沄範反複問他,你做好準備了麼,所以,兩人的分道揚镳也是命中注定的,後來徐昌大對于金沄範家中火災的危機公關處理也直接導緻了金沄範感受到政治陰謀對其政黨公權及個人私權的極度侵犯和損害,不得不趕走徐昌大,另外一層原因也是徐昌大由于長期禦“術”得逞而成為了團隊中被執政黨盯住的馬腳,金沄範怕在更高階層的競選中被權術反噬。隻是金沄範不知道的是徐昌大也曾面臨過當權者的利誘和脅迫,但是因為昌大不在乎名,所以他比金沄範更不怕脅迫,金沄範隻是人品上好過其競選者,而徐昌大不在乎自己的名卻在乎金沄範的名,他也比金沄範更重情,畢竟是自己崇拜了一輩子又花了所有心血扶持的人,所以他無法承受老師對他的懷疑和不理解。但是金沄範趕他走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因為他是一直知道徐昌大這些年所承受的苦,但他真的是介意一個始終隻能當影子而走不出幕後的徐昌大。

“得好友來如對月,有奇書讀勝觀花”是乾隆年間進士、書法家、詩人王文治長詩《題頤和園藕香榭》中的詩句,深得讀書人的喜愛。下半段是“人間歲月閑難得,天下知交老更親”,似乎也暗示了兩人數十年之後地再次相見。



兩人分道揚镳的場景是在金沄範的辦公室,牌匾上寫的是“處心居中”。“居中”這個說法來源于易經的八卦。


噬嗑卦來解釋兩人關系,還很貼切,可以理解為善人在君子位置上,就會有餘慶。不善的人在君子位置上,多半會有餘殃。君子以“中正”定位,在其位謀其職,在這個位上行事,做自已應該做的事,不影響别人的運行軌迹,這樣才有秩序。




김운 범은 할 수 없읍니다
金沄範不行
국민은 할 수 있옵니다
人民可以
這是金沄範決定的競選宣言,之前徐昌大激勵幕僚時說的話是:我不是為了金沄範,我是為了人民,金沄範是将其視為知己,所以用了上面的競選口号。
“心居中虛,以治五官,夫是之謂天君。”(《荀子•天論》)“心有征知,征知則緣耳而知聲可也,緣目而知形可也;然而征知必将待天官之當簿其類然後可也。”(《荀子•正名》)“治亂在幹心之所可,亡于情之所欲。”(同上)至于心性關系,荀子認為人性的改變都是由于心的作用;化性起僞,就是人心作用的結果。所以幾十年後金沄範和徐昌大見面,兩人又回到了“一切唯心造”的牌匾下互訴苦衷,老師依舊是維持他善待一切的原則,而最後鏡頭裡金沄範消失,唯獨留下哭泣的徐昌大,也許金沄範一輩子裡,善待過所有他的政敵(金大中的為人),唯一沒有善待的,就是徐昌大,而這個見面也隻是徐昌大心因性的想象,他也沒有機會告訴老師一切,字幕放出金沄範(金大中)多年後終于選舉獲勝,而那時徐昌大已經逝世。也就是金沄範這個王者終究不是徐昌大鑄造的,但是如果沒有昌大,金沄範也可能一輩子也就當個議員。



這個劇本所有的線索和人設都是依據真實史實來源,所以第一次看的時候感覺金沄範的人設不可思議,但現實中金大中就是這樣,而這個人物怎麼去塑型是個電影立場的關鍵問題,也就是金沄範知道徐昌大的優點,但是作為政客他并不是單純的政客,某種層面他守住了作為政客不可能守住的底線,而昌大的悲劇在于,他始終無法走出影子的身份,所以後來即便是在陰險狡詐之主身後當謀士,依舊風生水起,但是,正如徐昌大的原型人物嚴昌祿在那起煤氣爆炸事件後,再沒有回過東橋洞(金大中競選團隊的駐地)那樣,也避免見東橋洞的任何人,電影裡那場分離對話是假設,但也确實不排除金大中趕走嚴昌祿的可能。隻是誰都知道,多年後金大中當選韓國總統,也壓根不是依靠什麼團隊運作,被譽為韓國“曼德拉”的金大中拿到諾貝爾和平獎,已經是一個封神的人物,而隻能造王的嚴昌祿所造出來的一個個王無非隻是給韓國留下了一個無比割裂的爛攤子,所以電影的結尾裡,徐昌大的想象裡,金沄範說有後悔趕走他,但是現實裡的金沄範(金大中),應該是終身無悔。這也許也是這個故事的悲劇所在。 噬嗑卦,震為雷,離為電,雷動而威, 電動而明。用刑之道,威明相兼。 雷電咬合而為噬嗑。噬,齧也。嗑,合也。象征齧合,含有刑罰的意思。 此卦是闡釋刑罰的原則:法治是政治的根本,為排除障礙,保障善良,建立及保持秩序,往往不得不採取不得已的刑罰手段。罪惡必須及早加以阻止,以防止蔓延。應當採重罰主義,以“小懲大戒”。 道和術永遠都是雙刃劍,道禦術則達,而很不幸,兩個人都走向了他們的背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