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的第三部伯格曼,連續兩次看完都覺得思緒萬千文思如泉湧便足矣說明我與這位大師确實是對上電波了。這着實讓我欣喜,因為向來偏愛當下流行藝術文化的我,能真正被經典深刻觸動的時刻很稀缺,也無疑很珍貴。
或許是已經有前兩部打底,我從《野草莓》和《婚姻生活》中提煉出的共通主題是:“人若沒有誠懇的自省,若一生都在僞裝壓抑本性,這一生好像都不算真實地活過”,我認為探讨自我本真與社會建構的身份之間的裂縫和矛盾是這兩部的共通之處,也是對我觸動最大的地方。而《假面》(persona)一詞本就是意指人格面具,所以看之前就猜到本片也是在講這一内容。當然,伯格曼在本片中涉及到的内容豐富,但對社會建構的身份施加在個體身上的割裂與創傷可謂是已經被台詞點出的主題。醫生對選擇用沉默抗拒演員、妻子、母親的社會身份的伊麗莎白說:“人前的你與真實的你的拉鋸戰,清醒時随時自覺、警覺。每個姿态都是虛假,每個笑容都是扭曲。你可以對世界封閉自我,就不必演習,戴上面具或故作姿态。但現實很殘忍,你的逃避并非天衣無縫,人生是無孔不入的。”伊麗莎白想抗拒的persona是社會建構的女性角色(演員、賢妻、慈母),而阿爾瑪想抗拒的persona是社會主流路線,她的自白:“人明明想去哪裡,做什麼都行,但我會和某某結婚,生孩子把他們拉扯大……這是好事,讓我安心。”當然,她在後期已經崩壞,或是融入伊麗莎白的人格當中。
伊麗莎白對社會角色的抗拒和絕望已經到了對生活無欲無求,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了的地步,但導演還是安排了看到電視裡自焚的人她展現出的恐懼,以及阿爾瑪向她潑開水時的情緒波動表示她至少在意生命。以個人經驗來說,對社會預設身份和路線感到厭煩進入無欲無求狀态時,确實會想到“至少我還不想死,至少我要活着”這件事。
本片中展現的兩位女主的關系也頗為有張力,疑似人格分裂的拉拉情節很容易聯想到《穆赫蘭道》;兩女的在封閉的島上搞暧昧,反轉凝視和審視的關系很容易聯想到《燃燒女子的肖像》。但本片多次打破第四堵牆,凝視觀衆甚至用攝影機對着觀衆視角的拍攝也很有趣。再結合電影膠片燒毀、閃現剪輯殘片的破碎段落,似乎象征着影片對電影機制自身的拆解。以此提醒觀衆,在琢磨兩位主角之間的凝視與被凝視關系時,也别忘了審視自己的persona。
本片最藝術的視聽設計我想是以伊麗莎白的面容為前景分割畫面,身後是代表被塑造被建構的伊麗莎白和丈夫表演情深似海的阿爾瑪的這幾組鏡頭。這太藝術了原諒我的詞窮(把電影學院學的術語忘得一幹二淨),隻能蒼白地感慨:這就是光影的藝術啊……
還有對伊麗莎白的剖析,導演天才的創意從伊麗莎白和阿爾瑪兩個人的視角把這段剖析講了兩次。此段點出伊麗莎白身上最難以與社會期待兼容的身份——母職。我想在當下,相比“體貼的賢惠妻子”,“天生就無私愛孩子的慈母”身份好像更難被理解這也是一種社會建構的身份而非“本能的”“天生的”“女人生來如此的”。我想伯格曼在此片的立場也很明确,即認同母職并非“本能”。這與他在《野草莓》中拆解代表道德權威的老白男,在《婚姻生活》中拆解異性戀婚姻的性别角色扮演一以貫之。隻是在更為晦澀抽象的,聚焦于精神世界的此片中,被拆解掉“人類本能”面紗的事物是可能被更多人認為“确實是”一種本能的母愛或母職。正如在本片最高潮的戲份中,阿爾瑪對伊麗莎白尖銳指出:“你在假裝扮演欣喜的媽媽,但你經曆了堕胎,極為痛苦的生産過程,被養育孩子捆綁人生……你其實恨你的孩子恨得要命。”
總結一下,我的這種“對上了電波”的感受可能本質上是在把此部已經被供上神壇的經典做我能全然理解的流俗化處理,用最通俗的話說:隐藏真實自我、扮演社會期待的角色、母職懲罰與“母性天職”對女性的規訓。這都是流行文化中的熱門話題(常見于脫口秀表演中)。我知道這種流俗化處理無疑是有些淺表的,但我絕不認為這種“流俗化”的理解是一種亵渎。經典在應對當下問題時也能做出回應,這不恰恰說明了這是超越了時代的、探究了一些深遠的“真問題”的真經典。
PS.此片的某些評論完全是在堆砌似是而非的文藝大詞實則句式雜糅地說夢話啊。我之前也這樣,我是很慶幸我現在會說通順且言之有物的人話了。我想光是寫出這些真實感悟的态度就讓這三部伯格曼沒有白看吧!
長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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