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通過角色自身的事件和糾結而在戰争中穿針引線,帶出戰争輪廓的電影在戰争片中并不少見,比如拯救大兵瑞恩、1917啥的。這部片中西部片氣質如此濃郁,卻與大量西部片不同的地方在于一個較為明确的時間節點——南北戰争時期。而過往的西部片常給人一種空間的感受強于時間的感受的印象,它總是一些較為固定的場景、情節和人物行事邏輯的總和,上述這些東西形塑了西部片這個類型本身的“氛圍”。而時間在這裡是任意的,是無關緊要的,不同季節對于沙漠沒有任何差異——一以貫之的炎熱、幹旱、風沙漫天——也正因時間的高度不在場,人物能被抽象于此演義。這近乎是傳統類型片的共同基礎:元素的重要性高于一切。元素參與塑造情節、人物,以及類型片之所以類型的重點——氣質。元素是觀衆辨别類型,同時也是辨别情緒,辨别因此會接受到什麼的主要判斷依據之一。也是由此反觀萊昂内這部,與前兩部不同之處在于,第一部可以說是學徒,第二部則是完全的類型片大師之作——使用現有的材料演繹倫理,用形式表達理念,第三部是往事三部曲理所當然的開端,也是轉折點,作為一名類型片革新者的地位是在此确立的。在統一顔色的軍隊裡,出現這兩個黃金的“镖客”,其怪異感簡直就像“王安石是穿越者嗎?”“王莽是穿越回去的嗎?”在此元素和元素是相互反對的,角色在軍隊中就是變數的中心。
可這難道不是穿越嗎?西部片的背景雖然經常設置在十九世紀中到末,但角色卻是完全二十世紀的。傳統西部片的潛在背景設定便是南北統一,這反而很難讓人聯想到這個類型的時間跨度是包含南北戰争的。同樣的,當镖客出現在世界大戰中也是怪異的。這些西部片的镖客本身是蘊含意識形态及其價值取向的,而炮灰什麼也不是。最凸顯這一點的無非是兩人的炸橋行動。炸橋除了加大安全風險(這裡的風險并不在于兩人是否會因此被炮彈誤傷,劇情将因此結束。因為導演完全可以不把他們寫死。真正的風險在于這樣的行動犧牲了真實性——兩人沒道理或者很小概率毫發無傷地穿過戰場來炸橋。犧牲掉真實性——真正的風險)對兩人搞錢毫無必要。雖然杜克說要拿錢一定需要過橋,可這理由多麼牽強——難道不能繞路嗎?難道不能等一會嗎?有多少種哪怕必須過橋也能保障自身安全的做法,卻完全沒有提及。正在于這個炸橋行動本身另有指涉/價值,而這在情節上是個敗筆(在我看來萊昂内這一段的處理并不好,問題同樣在于其牽強,它不真的緊迫),卻在故事上不一定是可舍棄的,這正在于其是服務于整體結構的表意的。整部片的空間變換是從安全/傳統西部片的故事發生地——小鎮,那裡有警長、妓女和酒館,這些镖客是一些可被接受的混亂因素。然後向前,到醫院/修道院(典中典的設定)——戰場的影子—傷兵(南北士兵都有),然後是戰俘營——它是戰争的正在完成時,是戰争的中間狀态。(這裡叉開說戰俘營及其像集中營,最突出的地方在于奏樂,這怎麼不讓人想到《死亡賦格》“清晨的黑牛奶我們夜裡喝”“你們那班繼續奏舞曲”。這裡有一個極其重要的鏡頭組來表意,而這個鏡頭組的表現對象不是杜克而是戰俘:杜克被打——樂隊奏樂——停在一個戰俘上的近景,他試圖停止奏樂——切回天使眼。中間一個無名無姓的戰俘,停頓的時間,表情、動作的變化,萊昂内借這個視角的轉換和對節奏的控制來表意。這是大師手法和創作意識相契合的好例子。)然後是前線——戰争的進行時,此處的核心在于橋,荒誕的畫面是一大群人擠在一個狹窄的橋上,萊昂内用一個遠景的變焦鏡頭來呈現,一個大空間中人物卻被擠壓在一個逼仄的空間裡,這麼多的人堵在那像一個車禍現場。用變焦來強調,用變焦來縮小空間——是通過對焦點的強調來表現橋外空間的大,以及人物活動範圍的狹小。此處對變焦的使用極為傳神——又是大師的一筆(讓我想到安德森的《血色将至》)。但這個炸橋依然有相當詭異的地方。布置炸彈時突然安靜,那麼短的引線卻夠兩個人逃這麼遠的距離,以及在躲避爆炸時戰場的空無一人?!甚至連任何士兵的慘叫聲都沒有出現?!我不知道要這麼解釋這個地方,但我覺得如此完成的效果是好的,在此完善戰場的真實感可能會模糊炸橋行動本身的表意(哎但我又覺得這也在一定程度上是必要的。萊昂内整段有關炸橋的戲都讓人相當矛盾。如果奪橋是一種荒誕——又讓人想到什麼吹牛大王、好兵帥克或是堂吉诃德之類的作品,這裡簡直太“意大利”了,那麼炸橋似乎也是一種現代主義的表達。炸橋給我的感覺始終是沒有完成好的,甚至過時了的,也沒有足夠想象力以及前面所說的大師技術,哪怕把表意加進來炸橋行動依舊讓人感覺是個相當平庸的片段。你能想象炸完橋後出現的上尉的微笑,士兵的聲音以及地獄一般的背景音樂——啊,這兩個逼混蛋也是被當作英雄了。随後是一段無聊到不能再無聊的收尾,靠我不想繼續分析了就單說前線一整個這麼重要的戲給萊昂内完成這樣真的太令人失望了。它不如東歐那些作品。)
但是!但是!在給那個士兵蓋上白布後的放炮,再到墓地,升鏡頭,靠一個人在兩段緊接的戲裡怎麼能水平差别這麼大。看看杜克這一段的表演和圍繞着他的那些墓碑,墓地中間巨大的圓形,在短暫迷茫後繼續像隻猴子一樣奔跑?!天呐!我真的靠北了!萊昂内用實操來告訴你怎麼樣用相同的景别、類似的場景、動作和情節,甚至相同的音樂(與第二部)來表達不同的重量感,關于一些永恒的重量感。并且如何做得比上一部更好!
我們當然可以在此看到後面昆汀的影子,而這也是被講爛了的。但我更想提一嘴滾石主唱的《迷幻演出》。
金錢在西部片中幾乎是每個角色行動的主要動機,卻在整部片中毫不重要——我是說你幾乎看不見他們使用——金錢似乎在拿到手的同時消失了。這毫無疑問是麥高芬,是西部片中一個構建影片的主要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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