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訪、撰文/法蘭西膠片

我一直以來都好奇一件事,大家在對于包貝爾的創作态度上,有多少是理性審視,又有多少是偏見?

趁着中國版《陽光姐妹淘》上映,我和他約了一個深度采訪。

翻拍《姐妹淘》是一件危險的事情,包貝爾自己不知道嗎?

他知道。

“我(做導演)太新了,拍《姐妹淘》這樣的電影,不是找死嗎?你怎麼拍都會被罵,拍得跟原版一模一樣你會被罵,大家說那你為啥要拍?但你不按照原版拍,也會被罵,大家說人家拍那麼好,你改得什麼玩意?”

可你說包貝爾對這件事沒有自己的對策與方法論嗎?

他也有。

“我的能力未必會拍過原版,但原版本身就是最好的模闆。我們當時定的想法就是如果能想到比原版好的點子,那我們就拍,如果想不到,我們就按照原版拍。我真的是把原版和其它國家的翻拍版都下到我的iPad裡,我現場每拍一場戲,我都去比對。”

問題這就來了吧,在包貝爾身上,導演這個職業到底是什麼?他怎麼學習并增長導演能力?還是說,包貝爾隻是因為行業環境和個人遭遇所限,被迫當上了導演?

“如果有100個人,或者有1000個人,甚至有一萬個人說你是XX,你還會幹這一行嗎?我覺得我還會。”

他對這份工作的熱愛與堅定,一點不摻假,但他頭頂上盤旋的争議與悖論也從未消散,“我覺得我自己的委屈更像是《狩獵》那種電影,我一輩子有很多委屈,我沒有辦法說,我說出來錯,我不說我也錯,那種戾氣,我沒辦法,我覺得像一萬個人拿刀在捅我。”

對于如此巨大的逼迫,我們會在他的創作中看到作者性的轉化嗎?

本篇采訪字數近9000,有點長,但對公正讨論包貝爾的創作觀,其實也很短。

讀完,你心中自有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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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貝爾

01.從拒絕到響應

第一導演:之前有朋友跟我說,《陽光姐妹淘》一直在圈裡找導演,結果包貝爾最積極,力争拍這片,有這個情形嗎?

包貝爾:首先“聽說”這件事80%都是假的,我覺得這是添油加醋了。這個項目不是我強烈要做的,而且一上來我就拒絕了。

因為《姐妹淘》的出品公司和《“大”人物》是一家公司,制片人是李洪大先生,他跟我說《姐妹淘》的導演還一直沒有找到,你有沒有推薦?我給推薦了幾個,他說你這幾個都問過,因為各種原因,都不行。我沒辦法說這幾個導演是誰,反正大家都是拒絕的。

第一導演:那是哪年啊?

包貝爾:兩年前,2019年3、4月份,剛過完年。

第一導演:那時候這個版權是剛剛拿到,還是說一直壓箱底呢?

包貝爾:他拿到很長時間了。所以當時我推薦的幾個導演都不行的時候,李洪大就問我願不願意導。

我說我肯定不行啊,《姐妹淘》這個題材太大了,而且人家原版在IMDB、豆瓣的電影排行榜上都是前列,它也是我最喜愛的電影之一,我隻能拒絕。
再說身邊所有人也都反對我接《姐妹淘》,因為你怎麼拍都會被罵,拍得跟原版一模一樣你會被罵,大家說那你為啥要拍?但你不按照原版拍,也會被罵,大家說人家拍那麼好,你改得什麼玩意?

哪頭都不占,哪頭都被罵,這是最慘的。

于是我就放棄了,但回到家裡我又在那想,我下一部電影應該拍什麼?如果過個五年十年,再回想起我當初拒拍《姐妹淘》,我會不會後悔呢?

其實我是真喜愛這部電影,你懂吧?就是太喜歡它了。

第一導演:還記得第一次看《姐妹淘》是什麼狀态嗎?

包貝爾:第一次我不記得了,但我肯定看了不隻一遍,包括姜炯哲導演的另外兩部《超速绯聞》《搖擺狂潮》,确實是很棒,太棒了。

這麼棒的一個東西,你不拍,會不會後悔?過了一段時間,我覺得,我會後悔。

那如果為了不後悔,我去拍了,我該怎麼拍?或者說我到底為啥要拍?我就想我為啥會為這部戲感動,然後就在家裡又打開電視看了一遍。

仍然掉眼淚,我覺得我看到第十遍還會哭,我全能共鳴。所以我在想,這個事可以變得很簡單,就是我把我對于這些共鳴的闡述放進去,是不是就成立了?

第一導演:産生這個想法距離你第一次拒絕過去了多長時間?

包貝爾:得有小半個月,然後剩下的半個月就一直在自省——我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導演?我處于一個什麼樣的位置?

我太新了,拍《姐妹淘》這樣的電影,不是找死嗎?但是我又發現一個“bug”,我的能力未必會拍過原版,但原版本身就是最好的模闆,你懂我意思嗎?而且不單單一個模闆,它是四份模闆,韓國的、日本的、越南的和柬埔寨的。

所以,我遊說我自己,催眠我自己,我有四個模闆照着拍,我再差,也不會那麼差吧!

我覺得我很聰明,那就這麼幹了!于是我再次找到李洪大,我說你找着導演沒有?他說沒找着。

我說我想通了,我可以拍,我要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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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姐妹淘》開機照

02.文本起伏錄

第一導演:那接着,李制片會不會覺得你這是怎麼回事,又想拍了?

包貝爾:我們是很好的朋友,我給他講了我的理由。他說你有信心嗎?我說大差不差。他說我相信你,我站在你這邊,你所有的要求我都答應。但其實,他沒有單單站在我這邊。

第一導演:啥意思?他又找别的導演了?

包貝爾:沒有沒有,我是沒有最終剪輯權的!

第一導演:合同就這麼寫的?

包貝爾:對。你翻拍可以,但原版整體的故事是不能改動的。

第一導演:那我知道為什麼其他導演不接了,你接手後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請阿美過來寫劇本嗎?

包貝爾:阿美是制作方請來的,說必須給包貝爾派一個很好的女性編劇老師,站在你的左膀右臂。其實主筆是宋成魏,從頭到尾都是他寫的,還有張鵬,張鵬就是我《胖子行動隊》的編劇。而阿美是編劇指導,就是我們每寫完一稿給阿美老師看。

第一導演:我之所以提阿美,是因為有一個成年主角小時候的自己相遇在電影院的情節,當時比較清楚地看到《“大”人物》和《地久天長》(阿美編劇)兩張海報,這算是彩蛋吧?

包貝爾:算,其實原本沒有挂《“大”人物》海報,我們挂了一個别的,但因為沒有那部電影的授權,所以就用特效換成了《“大”人物》。其實還挂了《哪吒》,光線的嘛,我是光線的藝人,還有《姐妹淘》的韓國版海報。

這裡每一張海報,都是我跟編劇讨論出來的,左邊的小張麗君那個年代的海報還有《小鞋子》《陽光燦爛的日子》《壞孩子的天空》《古惑仔》《唐伯虎點秋香》,都是我們喜歡的電影。

如果論彩蛋的話,我們把最想要表達的那部電影放在了電影院名字的上方,這家電影院叫“好時光電影院”,原本那個鏡頭是拉上去的,上面有一張巨幅海報,但因為片長和版權的關系,那張海報現在在鏡頭裡隻有一半。

第一導演:我還真沒留意,是哪部?

包貝爾:《美麗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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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貝爾片場工作照

第一導演:說回劇本,在改編的過程中,你有意識到原版裡有很多階級和跨階層的特性嗎?

包貝爾:我說實話,沒有想過階級這個層面。韓國的階級分化很嚴重吧,有錢人才能住江南這個區,沒錢住别的地方。但是在中國,我不确定有沒有階級這件事,可能有,但我不知道。

第一導演:其實結局領遺囑就有這個問題,它有一個淺層邏輯,就是姐妹最後聚齊,似乎和遺囑有關系。

包貝爾:我明白你說的意思,我們當時有想到這個問題,而且這是我們特别大的一個苦惱,我有給姜導寫過信。

第一導演:你跟他還有這樣的溝通?

包貝爾:書信往來,我把劇中所有的問題都問了姜導,其中就有你說的這條問題。這些姐姐沒有人是為錢來的,她們來之前也不知道會領遺囑,可是,難道隻有錢才能解決這些人生活的問題嗎?

第一導演:姜導怎麼回答?

包貝爾:他說,其實當年在韓國上映的時候,很多人也問了這個問題。他的回答是,确實是有些人,她的事就是卡在錢上,他覺得這也是幫她們解決問題的一種方式,但這肯定不是全部。

第一導演:這次結局的處理方式也稍稍不同,成年李幽然沒有以演員的方式出現。

包貝爾:我們也想過用成年演員,讓她站在那的時候是頭發擋着半邊臉的,所有人都很驚訝地看着她,結果她撩開頭發,臉上并沒有傷痕,治好了。而且她跟别人不一樣,她手上還戴着她們小時候的那個手鍊。

那放棄這個想法的原因,主要還是演員的問題。

第一導演:找不着合适的演員?

包貝爾:不是,是你不管找誰,一開門,觀衆都會說,哇,楊幂,哇,倪妮,哇,包文婧……不管是誰,觀衆一定跳戲。
都這時候了,我讓你跳出來幹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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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貝爾工作照

03.演員的誕生

第一導演:那說到演員了,全片的演員系統是如何建立起來的?

包貝爾:首先決定兩件事,第一就是大的演員,肯定是希望找一些觀衆面熟的,你叫不出她名字都可以,但觀衆看到就覺得見過她,反而一下炸的那種,我們覺得不合适。

第一導演:所以是大演員定了再決定找小演員?

包貝爾:也不是,我們是大的小的同時談,先散出去的是小演員的資料,而大的都在摸時間,比如說适合這個年齡的,全中國有幾十個演員,熟臉的、知名的,有時間來的先劃出來,沒時間的全排掉。

第一導演:這得寫多大一黑闆?

包貝爾:這屋半面牆吧(指光線公司的會議室)。緊接着就是小的,小的在網上征集資料,副導演跟我說報了7000個,郵箱都炸了,我說合适了再面試,我要兩頭,一頭是符合角色,第二頭就是稀奇古怪,這人你看一眼就能記住。

第一導演:全定下來要花多長時間?

包貝爾:從2019年3月開始,到2020年4月份開機的時候,仍然在找演員。7000份小演員視頻資料減到700份,再減到300,300變100,100變50,50變20,最後我們畫了個圈,這20個女孩按住不動了,最終從這裡再産出7個,誰演誰都不知道。

不過第一對确定的,就是邱玉紅這個角色,也就是倪虹潔和夏夢這一組。

第一導演:因為這一組是七對女孩裡長得最接近的?

包貝爾:太像了!倪虹潔很想演這個戲,她來了之後,看到夏夢,太登對了!這倆直接就先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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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玉紅

其實每一個小演員那塊都貼了一堆照片,到最終20個人的時候,她們每個人可以給自己寫上“最像哪個藝人”。夏夢這個女孩,她寫的是“我最像袁弘老師”,她寫了一男演員!

王玥婷也特逗,她一開始寫的不是殷桃,是張曼玉。

另外,雖然倪虹潔和夏夢這一對是第一個定的,但我們最先敲定的小演員是梁頌晴,也就是小林青,她是唯一一個大家全票通過的,所以我們其實是按照梁頌晴的樣子去找大演員。

第一導演:小演員怎麼訓練呢?

包貝爾:小演員基本在2019年的11月份就都定完了,本來是打算2020年春節前開機,但因為疫情就沒開成,在12月份的時候,我們已經把所有小朋友放在一起訓練了,給她們租了一個房子,就像訓練營似的,然後找了一個女制片,就是那種脾氣不太好的,像宿管老師似的,天天看着她們,吃住行都在一起。

第一導演:小演員本身也都是學表演的吧?

包貝爾:真不是,7個裡面有4個第一次演戲,完全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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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導演:有沒有演員突然出現變數,改變了整個走勢?

包貝爾:太多太多了。比方說扮演成年楊梅的馬蘇,之前定的是另外一個演員,也都簽了合同的,還有一個星期就拍了,說來不了了,接了兩個電視劇,時間挪不開。

換人是最崩潰的,瘋了,你說小演員已經拍一個月了,我還得再找一個大人,還得跟小楊梅長得像,我就給馬蘇打了個電話,馬蘇救命啊!馬大仗義嘛,大家也都知道,她就來了。

其實人生有的時候,很多選擇不是你最初的選擇,但可能就是最好的選擇,我一直這麼告訴我自己。

第一導演:我覺得這次倪虹潔狀态挺好,啃煎餅那場戲挺碾壓的。

包貝爾:我不同意,我覺得沒有碾壓不碾壓。我先說那場戲,我們拍了兩天,第一天拍完我不滿意,我覺得狀态不對,就是一個人該以什麼樣的狀态去闡述自己悲凄的人生?和姐妹們這麼多年沒見面,是應該宣洩、掩飾、痛苦還是僞裝?用什麼樣的情緒才能讓觀衆感同身受?這個很難去界定,但很重要。當然倪虹潔演得是很好,但是我們仍然在第二天重新拍攝那場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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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導演:還是覺得情緒動機有瑕疵?

包貝爾:不單單是我,倪虹潔自己也覺得有問題。我們常說所謂“戲保人”,就是邱玉紅這個角色在這幾個姐妹當中是最容易被同情的,确實她過得太難了,所以觀衆會寄情于這個角色。但是我打心眼裡覺得每個姐姐都好。

第一導演:不是講客套話?

包貝爾:我真不是客套話!比如說張歆藝,二姐,真的是你給她A,她給你演到A+,更可怕的是你給她B,她仍然能給你演到A+,她演的很多細節隻有專業演員才能看到,楊梅從樓上下來的時候,跑到張歆藝跟前,她下意識用手擋住了包上的香奈兒标志,你懂我的意思了吧?她到楊梅家,剛坐到那,就掏出包裡的消毒紙巾去擦手,這些東西根本不是劇本裡寫的,我作為演員,我當然知道她在幹什麼,所以我覺得她太牛了,真是diao。

再說蔣小涵,我就要求她吃,她說導演我已經胖了20斤了,我說不行,你還得吃,最後增肥40斤。

而且我讓她在每個鏡頭都吃,因為整個戲裡,你隻有一場戲是不吃的,就是邱玉紅剛從監獄裡放出來,用身上所有的錢買了三個煎餅,張麗君跟邱玉紅都在吃,但朱珠一口都不要吃,你就看着邱玉紅。蔣小涵立刻就明白我要幹嘛了。

第一導演:我好奇,你是不是也希望用這部電影來證明自己對女性的看法?

包貝爾:我的目的不是去探讨女性,我沒有這個權力,也沒有這個能力,我的目的是呈現愛,呈現美好,呈現溫暖,然後去慰藉觀衆的心靈,也去慰藉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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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終極導演意義

第一導演:如果不是版權方限制,有沒有想過大刀闊斧地改編一次,去颠覆原版呢?

包貝爾:有想過,但我們當時定的想法就是如果能想到比原版好的點子,那我們就拍,如果想不到,我們就按照原版拍。

我真的是把原版和其它國家的翻拍版都下到我的iPad裡,我現場每拍一場戲,我都去比對,我去對他這個時候為什麼就用這個鏡頭?為什麼推特寫?

第一導演:那肯定有人說,雖然版權合法,但操作上還是臨摹。

包貝爾:你改他肯定會罵你,你不改他也會罵你,罵你是肯定的,而且還不是小罵,對于資深影迷肯定是大罵,破口大罵!

第一導演:已經做好了這個心理準備?

包貝爾:我公司的同事和老闆很早就提醒過我,但我仍然選擇幹這件事,是我覺得我在這期間能增長很多能力和想法。因為本身我就不是學導演的,我必須要知道他們怎麼就成為這麼優秀的導演。

前兩天我還拍了一個短片,根本就沒拍内容,一直在拍無痕轉場,我覺得翻拍《姐妹淘》對我來說是一個莫大的學習機會,我能做的是減少犯錯誤的空間,我就及格了。

第一導演:從韓版轉化到大陸版,有什麼分寸感上特别難拿捏,難邁過去的坎兒嗎?

包貝爾:太多了,最基本的就是校園暴力。原版李幽然在窗台上叼根煙,所有人覺得,哇,太帥了,我們怎麼辦?我們叼根棒棒糖,也算是反映她外表那麼社會,但内心還是純潔的。

你看日本版,那個反派女孩都直接吸毒了,我們這裡根本不可能的,高中生怎麼可能會犯這樣的錯誤?不可能!

那你知道我們第一稿怎麼寫大亂鬥麼?是運動會!在區運動會上,幾個學校聯合舉辦,先是男孩賽跑的時候接棒接錯,男孩打起來了,打起來之後,兩個校長就開始打起來,其中一個校長薅掉了另一個校長的假發,薅掉了假發之後,這幫女孩看到對面是前陣子欺負張麗君的那群女孩,她們也就拼起來了,所以變成學校大混戰。

但我覺得還是缺少曆史感,有點飛。

第一導演:對了,剛才聊的電影院門口相遇戲,也是你改的吧?

包貝爾:最初宋成魏寫的是橋,他寫了一個幾千年的古橋,兩個人在這見面,它仍然是一座現在仍在用的橋,但是又很古老。

但後來突然有一天我說我不要橋,我要電影院,我要那個年代的,但到了今天我們依然在看的電影。

第一導演:你同時也是在緻敬電影院嗎?

包貝爾:不是,我覺得電影也是橋梁,雖然沒有幾千年的曆史,但我相信過幾千年也會有人在看電影,它會留下去。

而且我覺得,我們現在看電影的方式不一樣了,屏幕越來越小,越來越往手機上發展,不像我們倆現在坐在這探讨電影,很多人都是在網上直接交流,也不像我們小時候,看完一部電影我們回去還會模仿,還會演。

就像我拍的那些從電影院裡走出來的觀衆,我從中間把他們分開,左邊出來的那些人都是摟在一起的,都是熱鬧的,右面那些人都是一個一個的人,他們自己在刷着手機,可能在發着豆瓣,罵着電影。

第一導演:你對電影院有依賴或崇敬感嗎?

包貝爾:我不是有依賴或崇敬感,我是覺得電影院一定是個歡樂的場景,但也隻是一個場景,可能是朋友聚會或者談戀愛才去的地方。

随着家裡電視越來越大,還有投影,家裡也可以安5.1、7.1,可能有一些類型片,或者是小型的愛情片,我可以移植到家裡去看,像獨樂樂不如衆樂樂的喜劇片,像驚悚片,我覺得帶氣氛的這種,還應該去電影院去看。《姐妹淘》就适合去電影院看。

第一導演:你能接受《姐妹淘》被短視頻搞成那種“3分鐘說電影”嗎?

包貝爾:“3分鐘說電影”那都是宣傳,和電影院是兩回事。但你要說那3分鐘就是電影,這不行,我接受不了,咱倆剛才探讨那麼多細節,花了那麼多時間幹完的事,結果,你3分鐘結束了,我的目的不是這樣的。

第一導演:那這次拍完這部戲,你有什麼私人情緒,可以從中釋懷嗎?

包貝爾:沒有,我從來沒想過你這個問題,我沒想過要釋放什麼,我也沒有什麼好釋放的。

第一導演:但你到現在仍然受到很複雜的評論壓力,我很難置換到你的處境上去想這件事。

包貝爾:特别簡單,你把豆瓣打開,看看評論,你連着看一遍,你就都知道了。

第一導演:但我不就更苦惱了嗎?怎麼去稀釋掉這些東西?

包貝爾:稀釋不掉的。那然後呢,你還要創作嗎?如果你現在在做着你熱愛的電影行業,如果有100個人,或者有1000個人,甚至有1萬個人說你是XX,你還會幹這一行嗎?

我覺得我還會,我還有我自己的理想。全世界有一萬個人說你跟這女的不合适,但你愛她,然後你就放棄她嗎?這跟這一萬個人有什麼關系?

第一導演:你會把導演這個職業看到多遠?

包貝爾:我會看很遠,我的想法是我喜歡演戲,想做個演員,但做演員很被動,永遠要等着被選擇,我每天早上一睜眼我都會想,今天張藝謀馮小剛會不會給我打電話,請我演個戲啊。我有甯浩導演的微信,可甯浩導演好像這輩子從來沒想找我演戲,他有一天會找我演嗎?他可能不會,是我能力不夠嗎?是我口碑不夠好嗎?我不知道,那我怎麼辦?

那如果我自己能學會做導演,我是不是就可以拍我自己想拍的戲,演我自己想演的角色呢?那我到了40、50、60歲,老了,是不是我隻能演爸爸了?如果沒有爸爸的角色,怎麼辦?我是不是可以像伊斯特伍德那樣,到了88歲還可以拍《騾子》?

如果我做到了,20年之後,你還坐在我旁邊說,老包,你那有幾個戲演得挺好的,或者說你有幾個戲導得挺好的,那我覺得我人生也很有價值,起碼在我有限的生命内,給你帶來了快樂,對嗎?

第一導演:你的表達一直特别普世,當然這不是問題,但你有沒有很私人的想法,極端的情緒,想放到電影裡去表達的?

包貝爾:我不知道,是不是我類型拍多了,就變得很商業?

第一導演:我記得起初你要演《東北虎》?

包貝爾:演那裡面的傻子,但後來那個導演沒找我。

第一導演:或者說,當年你還演過郝傑的《我的春夢》。

包貝爾:(後來改名叫)《我的青春期》,那部電影很好看,但删節了太多,原版3個小時。

第一導演:對,我覺得那是一個特别好的節點,當時以為你要往那個方向上走,換賽道。

包貝爾:那部戲演完我就接了《港囧》,罵得跟X一樣。沒有,我覺得我的表演沒有改變賽道。我都很認真地對待我的角色,隻不過我的能力能塑造成什麼樣,或者觀衆喜歡不喜歡而已,再或者說,是觀衆喜不喜歡那個角色而已。

就像你說的,你覺得倪虹潔老師很棒,我覺得所有演員都很棒,但是從這個戲的角度來說,倪虹潔這個角色最受大家心疼。那不好意思,《港囧》你再看一遍,我覺得我那個角色就得被人讨厭,但我不覺得是我表演上出了問題。

《港囧》 包貝爾飾演蔡拉拉

我覺得我在朝着特别好的演員的道路上走,但我仍然還沒有做到很好。所以我覺得有空間就行,我一點點往上走。

第一導演:那像《姐妹淘》這種方式的翻拍你還會繼續操作嗎?

包貝爾:不排斥,我還想拍《楚門的世界》,《教父》經典,還有很多人想拍呢,姜文拍過了(《一步之遙》開場),陳思誠的廣告也是模仿《教父》,我也在鍛煉自己,我覺得這是我第二部電影,我不是昆汀,不是姜文老師,也不是陳思誠,也不是張藝謀陳凱歌馮小剛,我不是這些優秀導演,我得一點點鍛煉。

前天我和我閨蜜楊子姗、吳中天還在讨論,他們倆跑到公司去找我,就是我應該做一個導演,就一輩子隻拍五部電影、十部電影,還是我應該拍多少部電影?

我覺得我不排斥任何題材,也不排斥翻拍還是原創,隻要是優秀的故事,我覺得它都應該有被拍出來的權力。

那《姐妹淘》這個戲,你說看過韓國原版的人多,還是沒看過的人多?

第一導演:不不不,你這是另外一個邏輯,我的意思是,包貝爾可以再私人一點,适當離開這種舒适,做點獨特的表達。

包貝爾: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可能很悲觀地告訴你……

第一導演:不做?

包貝爾:不是不做,而是《姐妹淘》就有我的生命體驗,我就這麼一人,我真的就是這麼一人,我是特無趣的人,我沒有郝傑的才華,我有的時候也挺委屈,但可能我覺得我自己的委屈更像是《狩獵》那種電影,我一輩子有很多委屈,我沒有辦法說,我說出來錯,我不說我也錯,那種戾氣,我沒辦法,我覺得像一萬個人拿刀在捅我。

我覺得《姐妹淘》裡面也有我很多情感表達啊,可能你看起來它普世,因為我這個人就比較普世。

我連觀察生活也是很普世的,上電影學院的時候,有同學演《荒島餘生》,他們觀察那些東西是我不知道的,我觀察到的那就是個撿破爛的。

可能我跟郝傑拍過一次,讓你覺得我内心有野的地方,不,我沒有,我就還是一個普通人,我不是天才。

但我覺得我野的地方就是,我會被打倒無數次,但我仍然有站起來的勇氣,這點我是野的。

我是一個負責任的人,我願意為我自己的人生,為我家庭,為我朋友負責任。所以我覺得可能我不管經曆多少風吹日曬,我不會倒下,我得罩着我身邊這幫人。

第一導演:好,可以的,謝謝。

包貝爾:謝什麼,讨論電影是多開心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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