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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歸返鄉,葬後七日。

突然領悟到生命最透徹的意義,那是每一個熟悉的面孔所拼湊成我們完整的靈魂。

古人雲:生亦何歡,死亦何求。

現答之:生離死别,無需牽挂。

我現在才覺得藝術越來越離不開生活的感召,這是兩者共通的價值體現,那些委婉的、強求的、脆弱的、消逝的、灑脫的、甚至是不值一提的,都在慢慢歸整。

我們的感官世界開始發生質變,猶想起《父後七日》所言:“今嘛你的身軀攏總好了,無傷無痕,無病無煞,親像少年時欲去打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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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時離家多,歸來已滄桑,現如今總惦念着家的位置,想着父親的背影,他略微孱弱的身軀,暗色的白發。

春歸後,和他騎行在黃昏的小道,手裡拿着荞麥,呼喚着父輩的歸來,隻道一路安心走好。或許很多年以後,我會一人獨行在此,再無人陪同,而那些傷痛的記憶也将随着荞麥的灰滅而消亡。

七日後,歸來前,路遇舊友,心中很是歡喜。可該離去的總要離去,人這一輩子,褪不去滿身的塵埃。

當我再度回想時,偶有一部影片浮蕩在腦海,那是安德烈·薩金塞夫的《回歸》,如此靜默和灰暗,後又逐漸在途中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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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提筆渴求,希望在《回歸》裡找到那片朦胧的詩意,和對死亡的敬仰。

而同樣是以七日為時間記錄,卻以不一樣的表達語境來體現父輩的野性力量,《回歸》是平緩而激蕩的,它似水過無痕的漂流,又似狂浪掀起的風波。如今寫起,恰好準确。


星期天


男孩們以攀高跳水來彰顯男子漢氣概,更挑戰對于未知的恐懼感。

哥哥安德烈先跳了下來,但弟弟伊萬卻因為畏高而留到了最後,他不想被同伴稱作“膽小鬼”,可心底的恐懼并未戰勝現實的嘲諷,他獨自一人留到了最後,霧茫茫的海邊,灰藍色的傍晚,在一片悲憫的音樂聲中猶顯孤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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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萬哭泣,他待到母親将他帶下,祈求母親不要講此事告訴其他人。

但男孩的内心如此敏感,卻又如此頑強,那份未知終究還是被父親的歸來而逐漸填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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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

父親12年未歸,毫無去向,毫無理由,毫無解釋。

男孩們用奔跑來釋放自己的情緒,你追我趕,哥哥追着弟弟,弟弟追着哥哥,在潮濕而模糊的鏡頭下極力狂奔,直到看見母親神情的焦慮,她抽着煙,說道:别吵,你們父親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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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試探性地打開房門,父親赤身裸體躺在床上,極為安靜。又一次,他們拿出往日的照片,試圖與現在的父親作對比,欣喜和好奇從未如此強烈過,那是父親,他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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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的餐桌上,母親和奶奶都沉默至極,父親冷峻的面容,嚴肅的話語,堪比一個軍閥在命令犯人們的言行舉止。

而接下來的消息,讓男孩們為之一驚,他們要去北方旅行,隻有他們倆和父親,說好去釣魚,但這段旅程真的是父與子的和解嗎?


誰也不知。


星期二

一輛卡車,三個人,一段旅程。

前方的路上,是看不見的迷霧,父親的威嚴,也像迷霧般捉摸不透。

他強勢,命令伊萬把所有食物吃完,伊萬的叛逆和倔強更像是一種表現,相比安德烈的唯命是從,他是這段旅程的中心點,他與風景的對稱和蔓延,可看做是與自我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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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父親和安德烈,他們是風景中移動的地标,随時可能會産生劇烈的矛盾。

父親總是神秘地打電話,在外停留的兄弟倆被陌生男孩搶劫,父親不緊不慢趕出來開着車去追回,回來時又拉着那個搶劫的男孩,用平和的語氣對兄弟倆說:是他打的你們嗎?你們現在打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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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倆有些害怕,并沒有還手,這不是他們想要的。

關系在一步步緊逼,他們露營,他們釣魚,他們對抗,父與子的關系,猶如在刀刃上小心翼翼地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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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三

父親總是随意改變自己的行程,原本想去釣魚的哥倆卻被喚回,安德烈很順從父親的意思,而伊萬卻始終在反抗,父親讓他閉嘴,他卻仍然不聽。

父權的力量再次遭到挑釁,伊萬在父親的強制下被趕下了車,他停留在原地,一直等待着,傾盆大雨突襲,伊萬坐在橋邊,仍然倔強地不願起身,直到他們開車返回,伊萬才怒吼道:你為什麼要回來?沒有你,我們和奶奶和媽媽生活得很好。

父親隻說:你媽媽想讓我和你們呆一段時間,我也想和你們呆一段時間。

他始終很嚴肅,很邊緣,也很果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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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遇泥濘,卡車陷入泥沼,父親教會他們用樹枝和推力來解救卡車。

在父親的命令中,他們有埋怨和不理解,更有怨恨和不甘,但始終,他們隻能聽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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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四

又是一個不知去向的日子,父親說要乘船去一座荒島。

他們互相配合,在大海中劃動着船槳前行,暴風雨中,伊萬想放棄,父親卻一直在主導着他們,他們不敢也不想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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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風平浪靜後,他們才抵達荒島,父親決意讓兄弟倆跟随他爬上最高處用望遠鏡俯瞰整個小島,安德烈跟從了,可伊萬卻因為懼高而退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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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卻并沒有強求伊萬爬上去,相反的,他的沉默多數時候都被自己的行動所代替,他去那座島上的目的是如何?為什麼他要在廢墟的空房子裡挖出一個從未開啟的盒子?而為什麼他又一定要在明日3:30時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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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萬偷拿了父親的小刀,并在日記中憤恨地寫道:“如果他再敢碰我,我就殺了他。”


星期五

暴風雨來臨前,總是安靜的。

兄弟倆說要劃船去釣魚,父親沒有拒絕,他給了安德烈自己的手表,并囑咐道:“一定在3:30之前趕回來,我們要離開,而且一定要在我的可視範圍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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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附近的魚似乎都失蹤了,伊萬提議劃去更遠的海域,起碼要釣到一條魚再回去。安德烈也聽從了弟弟的建議,一方面他希望弟弟能夠開心,第二方面他希望父親能夠看到他們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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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當他們終于找到魚回去時, 已經臨近7點,父親看着安德烈,質問道:“我讓你們3:30回,現在幾點了?”

安德烈說:“我們釣到了一條魚”。

緊接着,一個巴掌呼在他臉上,他越是解釋,父親卻更厲害地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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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萬哭着說道:“是我說要去更遠的地方”。

父親不予理會,他隻說:“我的手表給的是誰?”他沒有打弟弟,而隻是對哥哥的舉止感到憤怒。

而另一旁,伊萬在身後掏出了那把刀,歇斯底裡地喊道:“你再打他,我就殺了你。”

那一刻,父親慌了,伊萬當然沒有勇氣刺向父親,他丢下刺刀,再次奮力向叢林深處跑去。父親也緊張得極力追趕,他呼喚着兒子的名字,可伊萬卻始終沒有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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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父親追着兒子,兒子追着父親,三個人在叢林深處,野性而張狂。

直到伊萬爬上了最高處,他喊道:“你再上來,我就跳下去。”

然而,還沒等到他跳下去,父親為了救他,就已失足下墜,立刻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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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

麻木、不安、沮喪、疲倦。

兄弟倆拖着父親沉重的身軀一步一步返回小船,他們沒有把父親抛屍荒野,就算再艱難,他們依然沒有放棄,就像那晚在暴風雨中父親不讓他們停下手上的船槳。

灰藍色的大海之境,平靜而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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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從荒島之處返回,把背包放上卡車裡,可卻忘了把安放父親的小船給固定好,此時,小船正随波逐流,飄向大海中央。他們哭泣着,呐喊着:“爸爸,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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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失去的靈魂再去無法得到拯救,看着大海逐漸覆沒父親陌生的臉頰,他們才喚醒心中的自由和野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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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一切,卻需要用時間和生命來喚回。

仿佛照片中充滿笑意的父親從未出現過,他隻是停留在美好的記憶中,若隐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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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然,在蘇聯解體12年之後,安德烈·薩金塞夫用政治寓言般的比喻來痛感現世的無奈;同樣,朦胧而詩性的鏡頭語言仿佛塔可夫斯基的再度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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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們容易被迷幻的鏡像所迷惑,安德烈為什麼要叙述這樣一個故事?在這段殘缺和遺憾的父與子關系中,其實是在體現自由與信仰的脫俗感。

父權的力量從未喪失過,直至最後,也從來沒有挑釁成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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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歸》的潛在力量是成長中魔幻與現實的對抗,更是對生命價值的神聖探讨,它貼合電影意境所表達的克制謹慎,靜默委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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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們在看時,總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臨境感。安德烈曾拒絕表示自己的電影有什麼政治寓言,他更希望我們從不同的角度去看待《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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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安德烈·薩金塞夫

而今在自己經曆過七日服喪後,才真正意識到電影中那種不可操控的力量,父親與兒子,生命與自由,恐懼與回憶,這都是我們生存的展現。

所謂生命,隻有獻出,才能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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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獻給我的爺爺,願他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