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馬丁·斯科塞斯是一個狂徒?
好萊塢乃至全世界的電影人都能印證這一說法,他們對于斯科塞斯的評價無一例外的都稱之為“社會學的狂徒”。

這俨然超出了電影本身所帶來的價值立意,當一個導演被試圖貼上标簽,那他的藝術人格将會被社會環境所放大。就像我們在談論世界現代藝術電影“聖三位一體”時,人們總會在他們身上尋找一種神秘氣息。
如果塔可夫斯基不再以夢境墜入電影的靈魂,如果伯格曼不再把上帝作為探索的源泉,如果費裡尼不再讓超現實主義投射在奇幻的浪漫之中,那麼我們在電影文化當中,汲取的或許隻是一片荒廢的體系情感,在文明逐漸緘默的年代中,我們始終在尋求一種和電影共存的庇護。

從左至右:塔可夫斯基《鄉愁》、費裡尼《甜蜜的生活》、伯格曼《假面》
馬丁·斯科塞斯不同!
他狂放,他浪蕩,他荒唐,他天真。
他狂放着要成為一個剃着莫霍克發型的《出租車司機》,整日遊蕩在鬼魅的夜間,在鏡子前喃喃自語,舉着一把槍,眼神冷酷的刺殺總統,好讓自己感知到自我的存在意義。

他浪蕩得如同霍華德·修斯,那個偏執成性的《飛行家》,肆意玩弄着電影産業,和凱瑟琳·赫本遨遊在星光漫天的上空,做着一個極盡傳奇的夢。

他荒唐到霸占金融世界,化身《華爾街之狼》,遊走在美國的灰色地帶,試圖讓金錢和欲望掩蓋自己的人性醜惡。

他天真地闖入了一個電影迷陣,把鐘樓和喬治·梅裡愛化作對黑白默片的緬懷,而那個叫《雨果》的小男孩兒,也終将踏上一段冒險之旅。

這才是馬丁·斯科塞斯,他的影像明了、暢快、從不故作姿态!
回歸到七八十年代的美國,社會的血腥肮髒被袒露在銀幕上實在是不得當的做法,人們開始争先模仿,妄想着自己也像羅伯特·德尼羅那般冷酷暴戾,好萊塢從不避諱影像上的刺激,他們甚至争先恐後的為斯科塞斯投資黑幫電影,因為觀衆喜聞樂見這樣爆裂的場面,以至于後來的昆汀·塔倫蒂洛、邁克爾·曼等導演都在影像的質感和邏輯上有些許斯科塞斯的影子。
可馬丁·斯科塞斯的獨特在于他的人格面具一向都是平和的,你難以想象那個帶着厚片眼鏡,個子矮小,說話如過山車的男人是個浴血黑幫的電影制造者。

美國的真實現狀和年代的文化給予了斯科塞斯很大的創作靈感,他與社會接軌,與人群交談,與文化碰撞,造就了一個“大家”。
如若說他身為導演的存在價值是為了觀測美國社會,那其作品則是美國現象本身,數十年如一日的挖掘讓馬丁·斯科塞斯的名字響徹世界,而其和善的态度則與多數導演的品性有些差異,似乎看不到過多的棱角,隻站在好萊塢中心,笑看風雲。

那《好家夥》夠不夠狂?
顯然它不如《出租車司機》那般狂傲,在90年代初期,黑幫文化愈漸頹靡,大量的槍戰動作片搶占了市場的版面,《好家夥》的誕生,實則是依靠真實故事的點綴,加以斯科塞斯個性鮮明的鏡頭語言組織,最後落實在了人性的抉擇上。
這樣的電影實際上是一種對逝去文化的緬懷,盡管1995年的《賭城風雲》也在形式和風格上大為相近,但《好家夥》顯然在曆史上更具有濃烈的印記,這樣的一部電影,是一次他個人導演生涯的分水嶺,也是他對于美國社會文化的終極闡述。

就像其名字一樣,《好家夥》标榜着僞善的面孔,在一次次人生的分岔口做出抉擇,這更是“美國黑色夢”的象征,那個小男孩從小便認定了自己的歸宿,他要成為一個江湖人,為非作歹,四處結交黨羽,靠着走私搶劫過着優越的生活。

其實他本身認定的價值觀是當時美國整個社會的現狀,出身底層的人見多了腥風血雨的場面,看着那些黑手黨殺人犯火,卻有無盡的财富和崇高的地位,男人的社會身份在其中再次遭到貶低,能夠用利益換來的生活,為何還要用本分實在的态度去争取?

馬丁·斯科塞斯多次在底層階級的出發點去探究人的本質和社會屬性,這是他作為導演最大的良知,他把男人之間的矛盾沖突、身份價值、性格姿态刻畫得淋漓盡緻,有時候我們會忘記人本身所帶來的利弊相争,而沉迷在他極富渲染性的暴力世界之中,所有的泛濫溫情似乎都在他的影像中被踐踏得粉碎,你所看到的隻有貪婪、欲望、資本、和罪惡。



《好家夥》同樣如此,它集合了過去斯科塞斯所有黑幫電影的特征,把社會的一個“大匣子”雕刻成兩面,一面真實,一面僞裝。
羅伯特·德尼羅所飾演的吉米,喬·佩西所飾演的亨利實質上是最真實的一面鏡像,他們狂放不羁,肆意妄為,唯我主義,江湖制造。

而亨利才是僞裝的那面鏡像,他從小不學無術,隻期望在江湖上混出一片天地。可實際上,他僞裝成自己喜歡的模樣,僞裝成自己想要的生活,僞裝成擁有江湖道義,最後當他一無所有,四面楚歌時,他才恍然大悟,一切都是虛假的。可當真實的生活來臨之際,他卻操蛋地認為還是偷搶拐騙的日子過瘾。

當然,人性隻是《好家夥》在故事中所呈現的表象,它的内核仍舊是大社會。
馬丁·斯科塞斯的影像中,快速淩厲的剪輯手法,平緩不刻意的運鏡,視聽節奏上的把控,是我們常常所忽略的,為什麼?因為故事和人物都太迷人了。我們隻顧着在他們身上找到共存感,卻忽視了背後的大功臣,又有幾個導演如他那般酣暢淋漓卻又不着痕迹?幾乎沒有,這就是老馬丁的魅力,那些炫技的鏡頭幾乎全部融合在了故事和人物之中,無縫穿插着,令我們無法遊離,更無法置評。

在2006年的《無間道風雲》中,他做回了那個讓我們拍案叫絕的斯科塞斯,新時代的他,不再局限于複雜的社會表層,更多的是做回内心的自我,于是我們在《沉默》中恍然有種迷失之感,這種感覺過去是不會出現的,他放慢了腳步,在類型片的創造中,逐漸找到和世界對談的方式,所以無論是《禁閉島》還是即将問世的《愛爾蘭人》,我們都有理由相信他深刻的人生體驗,是在循循引導着我們通往自由的邊界,起碼在那些看《憤怒的公牛》、《窮街陋巷》、《恐怖角》的日子裡,我知道了一件事:别他媽和生活過不去!

《無間道風雲》

《沉默》

《憤怒的公牛》

《禁閉島》
但他是馬丁·斯科塞斯,當他把幻想的激情投射在銀幕上時,就已然宣告着世人他的身份,所以當有人問我誰是馬丁·斯科塞斯時,我會玩酷地說一句:“馬丁·斯科塞斯?他是黑幫之神!”
